第90章
作者:
三两盐 更新:2025-04-08 09:08 字数:3243
昏暗的灯光晃了几下,像是随时可能熄灭的残烛,摇摇欲坠地照亮脚下的碎石。
但至少够用了。
他稍稍松了口气, 准备站起来,可刚一起身,那股被压抑的疼痛如潮水般卷土重来,狠狠撞击着神经,痛得他眼前一阵眩晕。
叶云樵深吸了一口气,强行稳住身形,扶住墙壁,咬牙迈步向前。
不能停下。
一步,又一步。
矿洞的通道幽长昏暗,潮湿的空气透着难以言喻的压抑,地面坑洼不平,碎石杂乱堆积,每一步他都走得极其艰难。
可叶云樵始终没有停下。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时间在这里被拉长成了一个无止境的黑洞。
忽然,“啪嗒”,灯灭了。
手电筒终于彻底损坏,周围陷入死一般的黑暗。
叶云樵的心猛地一沉,可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就亮起了一束更明亮的光。
光线穿透黑暗,映在他的眼底,像一线破晓的晨光。
而那道光的尽头,是一个熟悉得刻进骨血的身影。
秦知悯气息凌乱地冲过来,没有丝毫犹豫地伸出手,将叶云樵狠狠抱住。
“阿樵!”
叶云樵怔了一瞬,唇边的血腥气还未散去,他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在现实,还是被拽进了一场虚幻的梦境。
可他收紧手臂,胸腔里的心跳是真的,耳边滚烫的呼吸也是真的。
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秦知悯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找到他了。
矿洞四通八达,分岔路口无数,稍有偏差便会迷失方向,走入绝境。
但就像是有一条永不挣脱的丝线,牵引着他们,重逢相拥。
如同那大雪纷飞的除夕夜,他们破开重重阻碍,穿越风暴、穿越时间。
终于相见。
秦知悯紧紧抱着叶云樵,感受着怀中真实的温度,直到胸腔里翻涌的情绪终于平息,他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不对劲。
叶云樵的呼吸,比平时浅得多。
他的身上,也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这绝非仅仅是沾上别人的血迹。
秦知悯松开些力道,低头一看,眼神瞬间沉了下来。
血。
腰间温热的,已经渗透衣料的血迹。
哪怕是在昏暗的光线下,那触目惊心的红色,依然让人心头剧震。
阿樵受伤了,受了很严重的伤。
叶云樵伸手抚开他紧皱的眉心,嗓音温和:
“没事,不严重。”
可他这轻描淡写的安慰,落在秦知悯耳中,反倒如同一根燃烧的火线,直直点燃了他压抑的情绪。
“怎么可能不严重?”秦知悯的声音骤然拔高,尾调却忍不住发颤,“这么多血,怎么可能不严重?”
他盯着那道伤口,想去触碰,却又生怕加重他的疼痛。
他抬头,看着叶云樵,只看到他脸上挂着的柔和。
秦知悯想问很多问题,想问他是怎么受的伤,想质问他为什么不等自己去找他,甚至想怒吼他为什么总是这样,明明自己都快撑不住了,还要强撑着安慰别人。
可所有的话到了嘴边,最终却化作了一句低哑的呢喃:
“对不起,阿樵。”
他又一次没能好好保护他。
叶云樵摇了摇头,捧住秦知悯的脸庞,认真凝视他的眼睛,让他看到自己的坚定和爱意:
“知悯,你没有任何对不起的地方。”
“你担心我,我也担心你。我不可能让我喜欢的人一个人面对危险。”
“所以我一定会去找你,因为我相信,你也会来找我。”
他们说着话,想维持这难能可贵的宁静,可此时前方却传来喧闹的声音。
有人在狂奔,有人在怒吼,杂乱的脚步声回荡在矿道里,压迫着仅剩的时间:
“快,别让他跑了!”
这明明是万分危急的时刻,叶云樵却忽然轻轻笑了起来。
笑意柔软,好似那道极深的伤口毫无痛楚:
“我想回家了。”
叶云樵顿了顿,眸色深邃,诉说着一个最平常不过的愿望:
“知悯,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
他想念那青砖灰瓦,飞檐翘角的宅院,想念庭院里摇曳生香的桂花树,书房一角堆栈的书卷,想念他们共度的晨昏。
想念他和秦知悯那个共同的家。
秦知悯喉头微涩,嗓音低哑,缓缓点了点头。
他抓住叶云樵的手,十指紧扣,转过身,望向逐渐逼近的敌人。
前方的道路未知,敌人仍紧追不舍,可他们并肩而立,心跳同频,生死不离。
只要他们在一起,就一定能活着出去。
秦知悯轻声道:
“好,我们回家。”
外面的暴雨骤热加大,逐渐渗透进矿洞,引得石壁渗下滴滴答答的水,宛若一道道催命符。
叶云樵的后背交给秦知悯,秦知悯的左侧站着叶云樵。
秦知悯攻,叶云樵守。
叶云樵闪,秦知悯截杀。
他们是战友,是恋人,是彼此唯一的依靠。
第一个冲上来的人甚至没反应过来,就被秦知悯一肘撞翻在地,紧接着,他干脆利落地反手扣住对方手腕,顺势夺下武器,毫不迟疑地抬膝撞向对方的腹部。
闷哼声响起,那人疼得弯下腰,秦知悯趁机将他彻底撂倒。
与此同时,叶云樵已经绕到另一个敌人身侧,他的动作迅捷至极,手中的刀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精准地划过对方握棍的手腕。
敌人吃痛惊叫,叶云樵却不给他任何机会,抬脚一踢,将掉落的长棍踢远,然后侧身,咬牙抓住对方肩膀,一记重拳砸向他的颈侧。
他们每一次交错,都精准地避开对方的攻击范围。
每一次换位,都是无缝衔接的配合。
他们像是经历过了千百次的实战,早已熟知彼此的每一种攻势。
直到——
秦知悯一个错步,后背差点被一柄匕首捅进。
电光火石间,叶云樵眸光一沉,在解决面前僵持不下的人后,一个翻滚,直接踹翻了偷袭秦知悯的敌人。
手起,刀落!
对方还未来得及有什么动作,就已经彻底昏死过去。
矿洞里短暂恢复了安静,只剩下外头的雷雨声轰然作响。
叶云樵喘着气,捂着腰间的伤口,后退半步,抬眼望向秦知悯。
唇角勾起,他轻轻晃了晃手中的短刀,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
“我打了四个,你才三个。”他眸光微亮,笑意清浅,“这次比拼你输了,回家记得给我做酒酿汤圆。”
“要加桂花哦。”
秦知悯低低地笑了一声,刚想应下:“好,我……”
忽然,他的余光一滞。
一道熟悉的白色身影缓缓浮现于阴影之中,西装笔挺,苍白而阴鸷的脸上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程聿为站在角落,手里握着一把黑色的枪,直直对准叶云樵。
“秦知悯,有点本事啊,居然真的让人找到了这个地方。但是……”
他的声音拖得悠长,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愉悦:“如果他死了,你会变成什么样呢?”
“阿樵,小心!”
剎那间,时间凝滞。
“砰!”
枪声炸裂,子弹撕裂空气的呼啸声在矿洞炸响,裹挟着致命的速度,直直射向叶云樵的胸口。
秦知悯心脏骤然一缩,几乎是本能地扑向叶云樵。
风声呼啸,枪声震耳,时空在这一刻交错。
今日今日,恍若彼时彼日。
大雪纷飞,山谷空旷无垠。第一支箭矢破空而来,在命运的轨道上疾驰,朝着不可逆转的结局坠落。
那时的秦知悯,只是一个无法触碰现实的游魂,被命运囚禁在时间的夹缝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叶云樵死去。
而这一次。
他不再是虚无的影,不再是无能为力的旁观者。
他用尽全身力气推开叶云樵,毫不犹豫以血肉之躯迎向子弹。
“嘭!”
子弹的钝响在胸腔炸开,带着滚烫的灼痛,深深嵌入骨肉。
他终于反抗了命运。
左锁骨上方,两厘米。
与当年叶云樵中第一支箭的位置,丝毫不差。
宿命在冥冥之中,落下相同的烙印。
炽热的疼痛瞬间炸裂,鲜血从伤口汩汩涌出。
秦知悯踉跄了一下,却依旧咬牙站稳,牢牢地护他此生最重要的人。
“秦知悯!!”
叶云樵的声音发着颤,带着愤怒与痛意,也带着几乎要崩溃的绝望。
他下意识地伸手托住秦知悯,捂住他的伤口,试图阻止鲜血的流失。
不过血太多了。
温热的、炽烈的、鲜艳的,透过指缝汹涌而出,如同他一同流失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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