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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作者:三两盐      更新:2025-04-08 09:08      字数:3266
  视线下移, 秦知悯靠着石壁, 双膝跪地, 昂贵的西装早已被汗水和灰尘打湿, 手腕被也粗粝的绳索反绑在身后。
  这恐怕是他这些年来最狼狈的时候, 可他依旧背脊挺直, 目光冷如沉水碧玉。
  远远看去, 不像被俘的囚徒, 倒像是端坐于高台上的审判者。
  程聿为站在他面前,白色西装一尘不染,双手插在兜里:
  “秦总,你这么聪明, 应该明白,与其在这里苦熬,不如我们合作。”
  “你有你的势力,我有我的渠道。咱们合作, 双赢。这难道不比你和你的小情人共赴深渊来得更诱人吗?”
  他俯下身,声音放得更低,又更像是威胁:
  “我不喜欢强迫人, 如果秦总不同意的话……我只能遗憾放手了。”
  话音落下,矿洞中陷入短暂的沉默,唯有水滴声依旧细碎而凌厉。
  但秦知悯始终没有抬眼。
  他只是往后仰了仰,似乎在调整一个更舒适的姿势。
  “合作?”他终于开口,带着毫无掩饰的轻蔑, “我是和盛延合作,还是和程聿为合作?”
  秦知悯嗓音平缓而讽刺:
  “程先生,秦家连盛家都看不上,你的想法,怕是对自己高估了些。”
  盛延。
  程聿为听见这个名字,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
  “盛延……”他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看来你们知道的东西还不少啊。”
  秦知悯活动了一下背在身后的指尖,悄然压住某个绳结。
  他不紧不慢地开口,似乎真的对这个话题生出几分兴趣:
  “程先生,我很好奇,你和盛延之间有什么关系?用着他的名字,借着盛家的余威招摇过市?”
  “不是借!它现在已经是我的了!”
  程聿为的笑容瞬间收敛,眉梢狠狠一沉,但不过片刻,他便又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一切尽在掌控的模样。
  他盯着秦知悯看了半晌,忽然轻嗤一声,直起身,掏出一支烟,不紧不慢地点燃。
  火光悦动,映在他深邃的眼底,投下一片隐晦莫测的阴影。
  “既然这样,那就让秦总听个故事吧。一个关于梦想、才华和金钱的故事。”
  他缓缓吐出一口烟雾,笑容加深:
  “很久以前,有个穷学生,靠着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全国最好的大学。他热爱考古,梦想要成为真正的考古学家。”
  “可后来呢?”
  他的不屑从鼻尖喷出:“他发现,所谓的理想,不过是给穷人画的大饼。那些教授、那些考古人,清贫得连温饱都成问题。这些人一辈子扑在黄土里,穷得连象样的房子都买不起,却还在谈什么学问、信仰和家国情怀。”
  “他那么聪明,比世界上所有人都要强,凭什么要困死在黄土堆里?跟那些只会埋头刨坑的蠢货一样,做一只井底之蛙?”
  “凭什么要为那些连自己都救不了的破铜烂铁付出一生?!”
  “所以啊……”他往后退了一步,张开双手,做出一个夸张的姿态,像是拥抱着整个世界,又像是陷入某种无法自拔的狂想中,
  “他决定不再做梦了。”
  “秦总,你们这种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程聿为的眼底泛起狂热的光芒,继续讲述这条被他奉为圭臬的真理,
  “从小锦衣玉食,站在最高处,吸着底层人的血,却自以为清高。你们又怎么会懂我们的感受,你们又怎么会懂钱的重要性?”
  他的语调忽然变得温柔起来,却又愈发疯狂:
  “我爱钱,它能让我随心所欲,站在万人之上,能让我看着所有人仰望我、臣服于我、求着我施舍一点怜悯。”
  “我喜欢这种感觉,我喜欢他们都在我脚下的滋味。”
  “所以,我去了盛家。那个愚蠢的盛延真是天赐的礼物,他被盛家捧在手心,养得又蠢又贪。他以为只要砸钱,就能换来忠诚,就能换来胜利。”
  “当他想做点什么大事的时候,我给了他最好的方案,帮他运作,帮他搭建人脉,帮他清除障碍。他天真的以为,我是他最忠诚的狗。”
  “殊不知,我才是那个在背后牵着狗链的人。”
  程聿为弹了弹烟灰,轻描淡写地继续:“秦总,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
  他轻笑一声:“他甚至连对付你的计划,都是我亲手推动的。”
  “我实在没耐心再在他面前卑躬屈膝。于是我告诉他,秦家太强了,他若想更进一步,必须铲除你。他信了。”
  “他乖乖掏钱,乖乖动手。”
  他比了个轻巧的推倒手势:“而我……只是推了推这块已经摆好太久的多米诺骨牌。”
  秦知悯听着,神色依旧冷淡,没有半分波动。
  “怎么?不惊讶?”程聿为问。
  “有什么好惊讶的?蠢货被人操控,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程聿为眯起眼睛,吐出最后一缕烟雾:“你啊,果然还是一样讨人厌。”
  他耸了耸肩:“等你出了车祸,盛延做的事暴露,盛家遭到沈佩兰疯狂的报复,彻底陷入无底深渊。”
  “而我,只是顺势带走了盛家最值钱的东西。”
  “至于盛延。”程聿为将吸完的香烟踩在脚底,“我想办法搞到了他被执行死刑时的场面录像,反复看了几遍,就算是我的送别吧。”
  他轻笑着,嘴角的弧度满是病态的满足:
  “你看,连盛家这样的庞然大物,最后都成了我的掌中之物。”
  “秦总,你觉得,你会是意外吗?”
  秦知悯沉默地听着,像是听到了一则无聊的笑话。
  他没有回答,甚至连愤怒和讽刺都懒得施舍给对方。
  程聿为的这些话,让秦知悯想到了阿樵。
  他们的出身如此相似,都是从泥泞之中爬出来,甚至来自同一片故土,但阿樵与程聿为截然不同。
  他曾经也站得很高。身处帝王之侧,站在文武百官的最前方,立在风雨飘摇的边境城头。他曾经被金银珠宝环绕,被那些世家子弟期待地仰望。
  可他从不觉得自己属于高处。
  他没有像程聿为那样,享受居高临下的俯视感。
  相反,他始终站在人群之中,认真地看着那些衣衫褴褛、满身补丁的百姓,想着为他们做事,想着让他们活得更好一些。
  程聿为冷笑着轻蔑理想,认为它不过是廉价的幻梦,撑不起真正的权力。
  可阿樵却为他的理想,倾尽了一生。
  这就是程聿为和阿樵的不同。
  程聿为追逐的是金钱与权力,他夺取、榨取、窃取一切,只为站上更高的位置。
  而阿樵追逐的,却是更为虚无缥缈的“太平”和“清明”。
  像是在试图触碰遥远的月光。
  他用一双满是伤痕的手,推开被命运紧闭的门。他用自己的血与骨,去承载千百人的希望。
  他选择了一条最艰难的路,并且毫无怨言地走到尽头。
  所以最后,他硬生生从天上掰下了一片月亮。
  秦知悯很庆幸,他见证了阿樵的一生,彻底理解了阿樵的信念。更庆幸的是,他有机会站在阿樵的身侧。
  懂得阿樵,也就让他更加对程聿为不屑。
  他终于收回思绪:“程聿为,你如果真的掌控了一切,那你为什么现在还站在这里,试图说服我?”
  程聿为的脸色一沉。
  “你应该已经赢了,不是吗?”秦知悯嗤笑一声,“除非,你自己也清楚,你什么都没有赢。”
  他在这里大肆炫耀,得意于自己如何掌控一切,如何将人命、文物、信仰、忠诚,一点点碾碎、展开,再冷漠抛弃。
  可他不知道,真正的胜利者,从来不会站在腐朽的尸骨之上自鸣得意。
  秦知悯缓缓靠着石壁,手指再度拧过绳索:“盛家?盛延?你踩着他们爬上去,可是,程聿为——”
  他的的目光一凝,声音骤然冷了下来。
  “你站的地方,本身就是一片废墟。”
  “你走私文物,滥杀无辜。枪口对准的从来都不是你瞧不起的有钱人,而是手无寸铁的平民。”
  “你以为你是在向资本宣战,可你的每一笔交易,伤害的是那些真正贫穷却善良的人们。”
  “你觉得自己在操控一切,可事实上,你不过是个寄生虫,依附在别人创造的世界里,啃噬着本不属于你的东西。”
  秦知悯俯身,微不可察地活动着手腕,眼神冷淡注视对方,像一个裁决者做出了最终宣判:
  “可惜啊,程聿为。”
  “当宿主死去,寄生虫也不会活得太久。”
  程聿为死死地看着他,眼里翻涌的阴郁几乎压制不住。
  他手指收紧,指节泛白,似乎下一秒就要暴怒,可最终,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将翻涌的怒意压了下去。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