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作者:
三两盐 更新:2025-04-08 09:08 字数:3284
至宣治十八年击登闻鼓,上金銮殿,痛陈奸相罪恶,逐条揭发其侵占良田、私吞军饷、隐匿银税、贪赃枉法诸事。
云樵言辞慷慨,直谏帝之昏庸无道,震动朝野。
帝不得已,为方观南与谢玄青昭雪,罢庄云客之官。
事既成,叶自请贬往极北之地北雊城。
其去之日,京城大雪弥天,积白盈尺,众人惧于权贵,无一相送,唯门生高影执意相随,送至城外。
至北雊,云樵以身作则,励精图治。
开垦荒田,兴办学堂,教百姓子弟识字明理;广通商道,募民兵以守边。
北雊城在其治理下,井然有序,边患渐平。百姓感其恩德,视如父母。
宣治十九年,北狄大军来犯,北雊孤城危急。
云樵连发十二书求援而不得,决意守城,率兵与北狄鏖战三十八日。
至危急之际,叶云樵设奇计,以孤身为饵,诱敌至伏地。北狄军尽入埋伏,遭围歼,溃不成军。
然云樵亦陷重围,身中乱箭,壮烈而殒。
时年二十七岁。
其死后,遗物仅一印章而已,无他器饰。
北雊百姓倾城缟素,携刻名陶罐,将其置墓以寄哀思。
因彼时皇权不悦,忌其忠名,史官避讳,不敢入国史。
“故今书其事,记之竹简,愿后世知叶云樵其人,晓其忠勇,明其功绩,传其美名于万古。”
秦知悯写下最后一句,笔锋微顿。
这是叶云樵的一生。
一段埋藏在北雊风雪之间、湮没于历史长河中的一生。
那些忠勇与赤忱,那些无人知晓的牺牲,被他悉数凝于笔下,一字一句,封存在竹简之中。
秦知悯捧起竹简,久久凝视。
最终,他将它郑重地放入叶云樵的墓中,与他一同长眠于这片冰冷的土地。
而弹指之间,腊尽春回,千年倏忽已逝。
当叶云樵重新打开那卷竹简,将自己的一生清清楚楚地念出来时——
那一刻,尘封的忠魂故事得以重现,被埋没的姓名重新响彻人间。
人们终于知道了,那个被史书抹去名字的叶云樵,是何等的惊才绝艳。
第60章
一千六百二十七年。
这是叶云樵长眠于地下的时间。
时间太漫长了。
漫长到足以让绥朝覆灭, 让一个又一个朝代从兴盛走向衰亡,再迎来新的纪元。
漫长到北雊早已成为江川,那片满目疮痍的废墟,蜕变为流光溢彩的现代都市。
漫长到陶罐里的对象随风散成微尘, 血肉之躯化为冰冷白骨。
可时间无法消磨爱意。
秦知悯, 就像在车祸时将他紧紧护在怀中一样, 用自己能做到的一切, 去对抗历史洪流, 从时间长河中保护了他的过往。
他做到了。
叶云樵低下头, 手指摩挲着竹简上的最后一个字, 上面似乎还残留着秦知悯书写时的温度。
剎那间, 脑海中的片段如蝴蝶翩飞。
他追逐着它们,一页页翻过往日的书页,穿过无数个昼夜交替。
记忆最终停留的,是他年幼时的某一天。
父亲抱着他, 将他举高,笑着逗弄:“我们的阿樵,未来想做什么呢?”
他瞪大了眼眸,双手捧着下巴。
其实, 他可以随口说些诸如要当大官,要赚大钱的玩笑话。
但他总觉得,那些回答并不能概括他内心最深处的愿望。
于是, 他认真思索良久,终于想起了那日读过的一本书,书中第一章 的文字如晨光般清晰。
他抬起头,眼神澄澈,郑重其事地说道:
“格物, 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孩提时代的他,并不明白这些词语背后真正的分量。
也未曾预料,在未来的岁月里,他会用一生去践行这些词语,甚至为之倾尽所有。
父亲叶琸听了,朗声大笑,眼中满是欣慰与骄傲:“好!齐家!治国!平天下!”
阿樵被父亲爽朗的笑声感染,咧嘴笑了起来,甚至还拍了拍手掌,为自己的回答喝彩。
忽然,他察觉到窗外有什么在默默注视着自己。
他回头望去,只见桂花树摇曳着,树叶间投下细碎的光影,满树盛开的花瓣被风吹落,散落在庭院中。
那一刻,他似乎捕捉到一丝不可名状的东西——
或许是未来,或许是命运的影子。
他不自觉地伸手朝窗外挥了挥,却只触碰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清香。
而这一挥手,不仅挥向了他后来的一生,也挥向了千年之后,那仍旧注视着他的目光。
研究室中,灯光洒落,笼罩在叶云樵的身上。
他缓缓转头,眼中恍若出现着两个时空的光影。
那穿着短衫绢裤、满怀天真的稚童模样,在时光的迭加中渐渐转变,取而代之的是少年时的青涩,又最终在现实的光线下定格为如今清俊的面庞。
他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衬衫,腕间带着手串,微微仰头,皎如玉树临风。
眼眸里藏着千年的山河与烟尘,也倒映着眼前所有人的神情——
惊叹、不解、敬畏,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他们震撼于听到的真相,震撼于竹简上所记载的过往。
更震撼于此刻站在他们面前的——
那个亲口念出“叶云樵”一生的叶云樵。
他明明穿着现代的服饰,却让人恍若见到了那位绥朝的叶云樵。
不是他,又是他。
就好像他从未离开过。
时间被无限拉长,停滞在这一刻。
终于,有人轻声开口,声音微颤:
“北雊……就是如今的江川啊。”
他的话像是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涟漪迅速扩散开来。
有人用手背揩去眼角的泪水,点了点头,接着说道:
“对,绥朝时期北雊曾遭遇戎狄入侵,史书上只简单记载了一句‘北雊知府固守孤城’,连他的名字都没提。”
那一番对话开启了话匣子,越来越多的声音接连响起,低声讨论逐渐汇聚成激动的交谈。
“方观南……那可是绥朝最负盛名的鸿儒!他的学说至今还有人研究,他的著作几乎奠定了整个绥朝的思想基调。”
“谢玄青……这名字我记得!绥朝文坛的绝对翘楚,他的诗文被后世无数次翻阅引用,只是英年早逝,太可惜了。”
“现在才知道,他们的冤屈能被昭雪,竟是因为叶云樵!!”有人盯着竹简上短短几行文字,喃喃自语,声音透着不敢置信,“竹简上一笔带过,可他为了搜集证据,花了两年啊!那两年他到底怎么熬过来的?”
“叶云樵竟然还教导过清阳长公主燕绥?!”另一个声音带着些许惊呼,“我的天!燕绥可是历史上第一位临朝称制的女皇帝啊!”
旁边有人冷笑:“史书上怎么写她的?说她恶毒无情,叛乱夺权,把亲生父亲软禁至疯死。”
“就凭宣治帝干的那些事,我呸!”另一个人咬牙切齿,恨恨道,“软禁都算他运气好!燕绥简直太善良了!”
人群中的讨论愈发热烈,这时有人突然插了一句:“高影……高影是谁?这个名字我怎么没听过?”
这话一出口,立刻引来了四周的鄙视和唾弃。
“你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吧!燕绥在位时的国子监祭酒啊,他整理的《绥朝文集选》是所有学者的必读书!这可是绥朝学术传统的巅峰之作!”
“你背的那些文选,都是他的贡献,懂吗?”
“哎,可惜他们的墓到现在都没发现,要不然里面肯定会有关于叶云樵的东西。”
方观南,谢玄青,燕绥,高影……
这些名字在交谈中反复被提起。
每一个都曾在历史中熠熠生辉,每一个都代表着绥朝的骄傲。
他们是那个时代最耀眼的星辰,青史留名,流芳百世。
而如今,人们终于知道了,在这些光亮的缝隙之间,还有一个名字——
叶云樵。
他原本是一颗被尘土掩埋的星辰,在历史中几近泯灭。
直到坟茔重见天日,竹简展露于人世,他的名字终于被揭开。
他的才华惊艳天下,他的功绩举世无双。
他不再是被遗忘的存在。
而是千年后依旧明亮的星光。
考古研究所迅速成立了一个专项小组,专门研究叶云樵的生平。
他们试图从各种史料和出土的文物中,寻找关于叶云樵的更多痕迹。
而梁锦苓也拍板表示,在有关叶云樵的文物和资料足够的情况下,她会推动举办一场关于“叶云樵”的特展。
“这样一个优秀的人,足以让世人铭记。”梁锦苓说。
专项小组的工作进展得如火如荼。
叶云樵完成了自己的任务,选择退到一旁,静静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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