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作者:
积丘山 更新:2025-04-06 12:31 字数:3670
老爷子只听到一半就开始走神,凤目凝光,细细打量着外孙子年轻而英俊的容貌。
连日奔波,他明显黑了,也瘦了,线条更加硬朗,整个人也越发的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刚满二十岁,他立了业,又成家,浑身上下都在散发着青年人的蓬勃朝气。
他不再是喜欢学外公背着手走路的小外孙。
他也越来越不像斯文沉稳却英年早逝的小舅舅。
他就是他。
他不是别人。
他想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如今看来,他也一定能过好自己的日子。
……
说到最后,祁怀璟准备抬腿走人,撂下一句话。
“我们明早就走了,今日便是辞行,不必再送了!”
推门而出前,老爷子又叫住了他。
“阿狸,你等等。”
祁怀璟闻言一顿,停住了脚步。
自打懂事起,自己就不喜欢这个小名,逢人便说不许叫,可长辈们只当做小孩子家的玩话,没人当真,依旧“阿狸”“阿狸”地叫。
只有外祖父,头一个尊重他的想法,说这证明他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从此人前人后都叫他怀璟,再也不提这个小名。
老爷子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把自己当成小孩子了。
“再……再多住几天。你们……你和棠丫头,晚几天再走吧。”
他的嗓音很低,很轻,带着老年人独有的颤声,隐约像是祈求。
有句话,老爷子没有说出口。
自己老了,又去不得广陵,若他又像去年那样,吵完架生气走了,自己不知道要再等到什么时候,才会把他给等来,再见一面。
“昨日,我一收到凌云的信,就亲自去了段家,商量孩子们订婚的事情。再等几天,舒儿就要定亲。那件事……是我错了,咱们再也不提了,行不?”
房门刚开了一半,祁怀璟看着门外四月的春色,刚落了雨,空气中萦绕着蓬勃而清新的草木气息。
而身后的书房,隐约飘散着沉静厚重的檀木香,正如老人家因过于固执而昏聩的沉沉暮气。
三岁那年,老爷子便是在这间书房里,把自己最珍爱的玉章,递到哭闹的外孙儿手中,让他随便玩。
“阿狸,只要你喜欢,外祖父没什么不能给的!”
那日,他还给了外孙一个好名字,怀璟。璟为美玉之光,老爷子对他,满是真诚欣赏的爱意。
祁怀璟握着门框,看着门外的春色,沉默良久,忽然转身,含笑高声作答。
“也行!但多留一日,便耽误了我们一天的行程,也耽误了一天的生意。您老人家多少得出点银子,好为赔偿。”
越老爷子立刻点了头,自家的外孙只有一个,银子倒是不少。
“你说个数!”
“一千两,一天。”
“……你小子!”
祁怀璟笑得甚是顽劣,“我和沈棠,一人一千两!”
在广陵城中,一间不大不小的铺子,一年忙到头,顶多也就净赚二千多两银子。
“得提前付,绝不赊账!
“……”
他略略挑眉,满是肆意。
“嗯?”
“……先买五天。”
祁怀璟这才点头,临走时,又扔下一句。
“十几天跑个来回,路上累死了三匹马,这马钱,也得你来出!”
他走后,越老爷子又开始在书房骂骂咧咧,骂着骂着,又不住高声大笑。
“哈哈哈哈这混账小子哈哈哈……真是奸商!”
祁怀璟回了小院儿,把厚厚一沓子银票递给了沈棠。
“一万两银子,老爷子买咱们俩多住五天。”
沈棠接了银票,听罢来龙去脉,只淡淡微笑,明眸平静无波。
“夫君,你倒是惯会凭本事挣钱,不做赔本的买卖。”
祁怀璟心知这次是老爷子做的不地道,饶是自己千里奔波,也不如沈棠心里更委屈,又故作轻松,温言抚慰。
“这臭老头,咱们成婚他没来,这算是补的贺礼。你那一声声外祖父,也不能白喊!此次破敌,我家娘子又是第一等的功劳!收好了,全是你的私房钱。”
暮春时节,连日阴雨,本就不宜远行。
于是,沈棠便在小院中躲雨闲居,任凭祁怀璟每日去老爷子跟前闲坐半晌……算是他卖身求财。
等沈棠第三次收到一万两银票时,段家的双亲登了越家的门,定好了下聘的日子。
越家的远亲近邻也得了信儿,都知道越家舒姐儿将要和段家哥儿订亲了。
到了越凌舒订亲宴的前日,白露准备了三四样贺礼,沈棠和祁怀璟细细看过,挨个点评,然后……
挑了最便宜的一个。
夫妻俩自然不肯亲自见她,只让白露送去,勉强走个过场。
细雨迷蒙,越凌舒隔着窗子,瞧见院里飘进一把碧青色的伞,勾唇一笑,起身去迎。
“白露姐姐,如何劳你亲自过来?”
白露收了湿伞,立在廊下,奉上一个锦盒。
“奴婢不敢当。这是我家主子的贺礼,恭贺大小姐文定之喜。”
越凌点了头,让丫鬟接了,又笑得甜美。
“白露姐姐这般能干,表哥处处都离不开你,比旁人都辛苦些。春雨湿寒,留下喝一杯热茶,歇一歇吧。”
白露知道自家主子对这位小姐甚是嫌恶,不敢多留。
“多谢大小姐的厚爱。奴婢哪儿敢说辛苦,不过是本分罢了。”
说罢,她转身拿伞要走,背后却飘来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只有本分,难道你对表哥……没有情分吗?”
白露身形一怔,青伞停在了雨幕之前。
第99章 暗地里加害主子?
白露听到“情分”二字,不觉一怔,随即回身站定,垂下了细长的眉眼。
“大小姐,慎言。”
越凌舒看着她,忽然噗嗤一笑,走上前,踮起脚尖,压低了甜甜的嗓音。
“好姐姐~我懂你的心思。你是想学杜夫人,对不对?哪怕是丫鬟出身,只要伺候得够好,够久,够用心……终有一天,也能成为主子的姨娘,长长久久地陪在他身边。”
白露抬起头,偏了脸,把视线移开了些,没有回答。
越凌舒见她不敢看自己,笑着退了半步,娇声细语,一派小女儿家的天真。
“嘻嘻,表哥那样好的模样,又那么年轻。而姐姐你呢,你留在他身边那么多年,日日夜夜,孤男寡女……呵,怎么可能不心动呢?”
白露略一脸红,开口争辩。
“大小姐,三爷晚间素来不留人在房中伺候,我们并没有什么孤……”
越凌舒笑着伸出一根食指,点在了她纤薄的唇上。
“不必说,我都懂。正因为没有,所以才最让人心~动~啊~”
笑罢,她一转身,悠然坐在廊下的紫竹椅上,又招招手,示意白露离自己近一点。
白露低头不语,挡下青伞,捏着湿了一角的绿罗裙,曲膝坐在竹椅旁的脚踏上。
庭院中烟雨蒙蒙,越凌舒让丫鬟们都走远些,亲自给她斟了一杯茶。
“白露姐姐,我记得,你早年就来了越家,本来在杜夫人身边,跟着大丫鬟们学规矩,后来又被老爷子派去伺候表哥……嘻嘻,当年我就猜到了,祖父是想抬举你,等你们都长大了,好让你做他的姨娘。可惜啊……”
越凌舒慢慢饮下一口清茶,颇有兴味地观察着白露眼底的情绪。
“可惜,你家那位爷,偏生娶了那样一位娘子!沈氏那样的人,摆着官家小姐的架子,看着知书达理,柔弱端庄,其实最小心眼了!你自己说,她能善待表哥的侍妾吗?她有这般容人的胸怀吗?”
白露微微抬头,去看檐下成串雨水,滴滴答答地砸在台阶上。
“大小姐,您到底什么意思?若是有话,不妨直言。”
“我能有什么意思?她是表嫂,我是表妹,我们又没什么相干……只不过,我觉得沈氏近日太得意了!她是孙媳妇,却一味躲懒,借口说身子不舒坦,不肯出来侍奉长辈们。偶尔出来坐坐,表哥走哪跟哪,像是她的小厮!就连祖父见了她,都低了头不敢看,也不像往常那般高声说话,这未免也太风光了些!呵,白露姐姐,我今日说这番话,实在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是……”
她又笑了笑,身侧是漫天的斜风细雨,而她正在细细掐算着眼前人的肺腑肚肠。
“……不过是替姐姐担忧罢了。你正年轻,她也正年轻。若要等到他们夫妻情谊淡些,等到表哥看到你的情意……等上个三五年,倒也无妨。可若是十年八年呢,若是十几二十年呢?你这大好的青春啊,就像这雨,哗啦啦落在地上,都随着流水去了。”
春雨含潮,白露似乎觉得身边有些寒凉,忍不住抱紧了双臂,抿了抿薄唇,微微垂下了头,也低下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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