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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作者:游渔犹愚      更新:2025-04-06 11:51      字数:3300
  林言甚至来不及更衣沐浴,如今皇宫甚至没有‘接受觐见’的新君。
  “九岁?”
  “三皇子年岁也只跟昭昀似的。”王妃留黛玉在房里,对外只说这是她们娘俩的事。如今淮安王府更是静寂,不止因为林言回归,也因为另外一人的死去。
  “可惜。”王妃笑着,怀里的猫咪咕噜噜抓咬着她的腰系。
  “您说二公子?”
  “太上皇临终帮我做了件好事。”王妃一迭声叫黛玉垫补肚子,念叨淮越遥远,这样赶来只怕几天都歇不过气。她提到太上皇却令黛玉惊异,静默半响,还是问起至今拢在王府上空的沉云。
  “王妃应了太上皇的什么事?”
  “对,我答应了。我答应用上淮安王原本在军中的威望,这些年的旧部还没有忘记旧事。”王妃的言语不似往昔,她似乎太欢喜要把自己的事告示黛玉。她的身影在黛玉眼中放大,那一张苍白的脸,退了簪饰,耳上已经很久没有耳坠的印痕。
  宛如闪电划破当空,黛玉看着王妃的侧颈,低声道:“那王爷......”
  “他自然知道了,可他已经拦不住。”王妃嗤嗤笑起来:“若是你们回来再早些,还能见着恪静呢。她回来劝和,被我催回家里去了。”
  这一场笑如雪落,窸窸窣窣,躯壳里尽是空洞。王妃笑了许久,没有听到黛玉应声,再抬眼只见一双闪着担忧的瞳眸。
  也许还有心疼?王妃别开眼睛——她不原笃定。
  “你别担心,这王府本就只有一副空壳,即便将来昭昀继位,他无意武事,这旧恩也没什么用途。且当年的老人渐渐都要死去,再不用,之后就没有机会了,现在还能叫太上皇多个应承。”王妃仍侧转着头,眼底忽明忽暗,一段蜡泪流出,激得灯烛刺啦一声。
  “王爷生气,也不尽是因为他的二儿子死了,多还是因为我这多年‘贤淑’的王妃竟断了他左右逢源的后路。”王妃低笑,指一指窗外,叫黛玉去听没睡觉的鹦鹉啼鸣:“我只可惜不能叫他的罪状大白天下,临到死都占着我儿的名姓。”
  王妃拢紧衣袖,慢慢说着,墙面上的影子比她自己更重。
  傅正拿出的是王妃给的旧年罪证,是当年没有交出去的后手。
  阮氏暴毙,其中有二公子的影子,亲子杀母,哪怕阮氏现今只为妾室也于礼法不容。
  而沈朝晖大约真的忘了自己做过这件事,又或者在他看来,坐实他身份的阮氏,只是三番四次不得铲除的顽石
  对,三番四次。
  在阮氏回到王府之前,还有一次王府的马车在山道失控。
  淮安王在殿上听着傅正娓娓道来,好不容易才在记忆里扒出相关的话——王妃好像提到过,但那些皆不是受宠的妃妾,于是是意外还是人为他都懒得追究。
  却没想到是亲子下手。
  他朝沈朝晖看去,那人却镇定自若。一双眼睛望着傅正,后齿研磨,冷冷笑出声。
  “无稽之谈,只凭几句旧事就想栽赃陷害于我?”
  “栽赃?”傅正的眼皮掀一下,在沈朝晖的冷眼中打破了他过去的二十年岁月。
  “此事是王妃亲告,微臣知事关重大,故暂且未多禀告。”他一步踏上前,却惊讶当真如王妃所说,只消说是她告罪,之后的事反轻易了。
  看着沈朝晖的脸色,傅正自己的心却也一寸寸冷下去——到底积年母子,王妃竟真的舍得?
  可若换作他呢?假若他自己那个丢了的孩子回来,他又会怎么做?
  于他而言,府里的孩子却都是亲生。
  “若真如傅大人所说,二公子所言,实在难以令人信服。”另属太上皇的臣子并没有松懈,出列恭敬道:“亲缘人伦礼法皆不顾,又怎知忠君几何?”
  “正是如此,此事还需另派官员查证。可即便为真,嘉奖这般人,如何彰显朝廷孝悌清明?”
  “即便是真,也不一定就做了沈大人的罪证。他在淮越的实绩人人见得,”
  “正是这个道理,且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那一日的朝堂究竟何等混乱,王妃并没有在淮安王回府后的暴怒里听得太清。她只晓得太上皇轻易叫这一场大义灭亲变成不孝不悌,再之后是怎样的混乱,皇上又是怎么忽然仰倒下去,已经跟她没有太多干系。
  皇帝的卒子被太上皇除去,寻常的审判要不了宗亲的命。王妃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只听说他在监牢中暴毙。
  亲手杀死自己母亲的孩子,最后被自己以为的母亲杀死。若要说个好听的由头,那便是告慰这些年被他害了的性命。
  而若是坦诚来说,那就是王妃十分高兴。
  黛玉的唇挪动几下,对着那一道灰寂的影子呼出一口气,额外再没有话语。
  林言出宫时夜色已深,见过新君,又受了新晋太后的嘱咐。太后自己没有儿子,叫生母早逝的四皇子为帝,抚养君王,对她和她的家族还有好处,由是更没张口认下关乎三皇子的遗诏。
  先帝应当也有这个预料,这时并没有委托自己的皇后。
  他不过是借着秦家的野心,拼着一口力气与太上皇争斗。
  天上星光黯淡,脚下灯光却足。九岁的君王小也不小,坐在高椅上,不时还要看傅大人的神色。
  太上皇给他的那封圣旨,林言压根就没有拿出。傅大人却没急着追问,只一应嘱咐提醒近日朝政,又要林言早早准备——
  可究竟准备什么,他却没有明说。只叫林言谨言慎行,今时不同往日。
  眼底的灯火停驻,林言的马车之外又是一辆马车。引他出来的小太监躬身,叫了声王爷,林言安静看着淮安王的眼神在自己身上扫略。
  父子分坐,在这久别重逢的时刻太生疏。可真切坐在一起,林言也只是看着车内绣纹,神情疏然冷漠。
  这是不是错觉,这个儿子在外面的名声一向是好脾气的。
  淮安王迟疑片刻,张口时又见林言笑着望过来了。
  “你这次入宫,陛下说了什么。”
  “只说知晓我忠心朝廷,外面的风闻,陛下是不信的。君恩似海,臣下唯有敬服。”
  “你我父子,何必瞒我?”
  “陛下当真只说这些。”林言肩膀微落,淮安王问皇上,他就只答皇上说的:“父王若不信,却可与旁人求证。”
  这一句话等于没说,淮安王干笑,暗骂怪不得是外祖遭査都不吭气的。
  “父王若是有心政局,不妨把府上的尾巴收了。及时补损,也省得之后大理寺麻烦。”林言的脸在夜色里发着青紫的隐光,淮安王一阵瑟缩,又听他声音平静道:“听闻二弟亡故,父王节哀。”
  “还不是为你死的......”淮安王被他一句呛声,这是冷笑道:“只你往后位极人臣,怨不得不做世子,这破落王府实在配不上你的。”
  “父王息怒。”林言整一整衣袖,仿佛淮安王是那个不晓事理的孩童。他这样的态度叫淮安王更加窝火,偏偏十分恭敬,捉不得什么错处。
  可是,他好像一直都是这样,从来都没有变过。即使嘴里叫着父王母妃,可也从来没真的认下父母。
  想到王妃,淮安王嗤嗤笑起来,心道那毒妇也有她的报应。
  “只你回来,却还跟尘埃落定似的。”他想要钓出林言手里有没有太上皇的遗命,他不信太上皇当真只让林言回京受赏来。可林言连太上皇的试探都不遵循,更何况这无缘无份的父子之间。
  “父王听孩儿一句,若有心重振门楣,不妨多爱护妹妹弟弟些。”
  “你对他们倒是很喜欢。”心思被戳穿,淮安王带了父亲特权般的恼火。遥见府上灯火,他想到王妃,下车时却不知怀着怎样的心意,道:“只可惜,你还是与你母亲少了二十年情分,十足伤彼此的心。”
  “父王不必担心,即便王府无力,待儿子分府另居,也不计较尊养母亲。只是还望父王千万听儿子一句劝告,在这个当口,若是旧日事发,朝廷不只有儿子一只笔。”林言声音沉缓,听不出过多情绪:“索性弟弟还未继位,母亲为女眷,众怒也淋不到头顶。”
  “你!”淮安王回头怒喝,声音未出,却尽卡在嗓子里。
  林言还坐在原本的位置,上身隐去,规整的朝服像长了眼睛,点点白月像是獠牙般袭上淮安王的脖颈。
  这当真是心虚使然的臆想,林言根本没有看向他名义上的父亲。
  他只是望着另一侧空旷的车厢,想着明日就搬回林府去。
  还有淮越......
  假使只求权
  位,早该十几个月前便做了王爷王妃的孝顺儿子。但他已在她面前求得分明,即便是当初的皇上与太上皇也不能改变他的本心。
  一方杀一方立,一方升起一方息。假使不跳出棋盘,即便执棋者已死也不过是一颗棋子。
  即便在指间捏出些温度,落到点上仍会渐渐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