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名: 密码: 记住
背景色:前景色:字体:[很小较小中等较大很大]
第175章
作者:游渔犹愚      更新:2025-04-06 11:51      字数:3373
  最微小的事物也因这长筒镜放大了,恪静一手端着,另一手转着,头一回为自己的屋子感到陌生。
  她在镜里看到一副敛衣欲飞的仙子像,那是前面大哥与嫂嫂送回来的——那时候他们还不晓得她议亲的事,信里说见她旧时着装,特意选了这样的花样,只盼着她喜欢些。
  恪静高兴自己被他们惦记,转头就催促着做成衣裳穿上身。
  再之后......
  嬷嬷掀帘进来,说王妃请郡主过去。恪静应一声,把长筒镜搁在原处,只是太阳已经偏斜,这时也见不得那彩色的光影。
  母亲安慰她,说那家公子从前与大哥是国子监里多年的同窗,家世也干净。母亲又说,那公子的人品,她与父王都是找大哥问询过,是位爽直大气的公子。
  可那时候,大哥是否知道他的小妹将聘给那公子?
  这个问题细想来没趣,问了也没劲,恪静的睫毛颤一颤,将这句不知由何而来的委屈咽回肚子里。
  母亲廊下依旧养着一排的白鹦鹉,猫咪被训养得乖觉,对着头顶的一丛白毛全无兴趣,只有一搭没一搭地舔着前足。这会见恪静到了,起了兴致,挨挨蹭蹭地跟着她一起进屋。
  这感觉绵软,恪静有些想笑。可这被宠溺的团绒这会却没得到温柔的许可。恪静进去,只见母亲依旧端坐,在这前景莫测的时候看上去依旧平静慈和。恪静知道自己的这一场婚事已经是好的结果,她所有的委屈归根究底不过是茫然罢了。
  小儿女的心事在这时候反而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
  不过,母亲倒是也说那家门庭简单,给不了什么气受......恪静暗暗想着,思绪不自觉飘远了。
  王妃一直在等着女儿,这会见恪静进来,便赶紧招她过去。由着女儿偎在膝上,一下接一下抚着她的鬓发,眼瞳深处亦有微光闪烁。
  “宫里的娘娘薨逝,按说那是你嫂嫂的姐姐,你大哥那边该是有所表示的。却又正赶着你的事,唉,也是叫他们难办了。”
  “大哥与嫂嫂定然是记挂着......只是淮越那样远,又怎么好轻易来去的?”恪静有些不明白母亲为何担忧,她侧过脸,由下而上只看到母亲的下颚,看不到母亲的眼眸。
  这会道时辰也糊涂,光是黄澄澄的温吞颜色,当是午后,却又近黄昏般使人轻易盹着。
  恪静在母亲怀里发怔,而王妃只笑,点点女儿的额头。
  “你大哥又不是抛家舍业去淮越的,京里还有他的人在,自然也晓得礼数。”王妃说来又有些叹气,抚着女儿,喃喃道:“若不是娘娘薨逝,倒真想多留你几年呢。”
  “母亲?”恪静有些不解母亲为何忽然说起这个,她拽拽王妃的袖子,暗道那虽是皇妃,但她又不必因此守几年国丧。
  王妃被这一拽扯回神,她扬起笑脸,遗落的光束重新攀附回面颊,使落在恪静眼中的笑的唇角也看不分明了。
  这时候的光总是短暂的,母亲的面容在模糊里也渐渐清晰起来。而后降临的是漫长的冬夜,林言寄来的信里说淮越冬日也暖,京城中的红灯笼虽暖不起严寒,但淮越来的礼物却用心得可爱。
  秦府中也挂着灯笼,秦府的二姑娘拎着一只描了八仙过海的花灯细玩耍,头顶的灯笼却照不暖地面。
  秦向涛看着妹妹,无端觉得冷起来。
  祖母越发上了年纪,父亲和叔叔便更不肯叫外面的琐事烦扰她。老太太心里一日日回味的还是许多年前的旧趣闻——她晓得林言去了淮越,却还以为他是自家孙子的好伙伴。
  “原本该和他说说的......”她这会又惦念了淮安王府的郡主,始终忘不了亲上加亲的好处。
  “你这做母亲的也少成算,向涛比林大人年岁还长些,如今也已经成家立业。”老夫人记得林言如今的身世,只是嘴上总也改不过来。倒幸好她不见外客,自家里嘴瓢几句,也怨怪不上礼数的周不周全。
  “前面说商议商议,怎么也不见有后闻?咱们向涛千好万好,难道就择选不出一个称得上的好女孩?”老太太总怕自己时日无多,将来到地下,多一个儿孙成家也是她的功劳。这会絮絮叨叨,自己又坐起来,一双眼睛望着不远处的红烛灯笼,却不知道她正说着的孙子就在眼前。
  秦向涛心里发酸,他知道母亲这时的难办。便扶住祖母的手,低声道:“这会正是朝廷用人的时候,此时成婚,孙儿可不愿。”
  “你跟你父亲一样,心里有成算——唉,只他也太忙碌些,这许久的时候,却连个影子都看不见......”
  “老太太别烦,赶明孙儿也挣回军功,不给秦家丢脸。”
  孙儿一句话便叫老太太又高兴起来,她眯着眼睛,不再疑惑应当在灯笼那边的孙儿怎么转眼到了近前,也不再埋怨长子怎么忙得家都回不来。
  这样的笑容却叫秦向涛心里的酸涩更重,仿佛被水浸湿的灯烛强行燃起必要携带一股灰烟。他看着祖母的笑,心里发苦,不期然还带着几分艳羡。
  若是这般无知无觉也是顶好。
  母亲的眼睛落在他的脊背,妹妹的笑声隔得很遥远。秦向涛把心里的旧事隐没,他的母亲其实很催着他定下一门亲事——说皇上日渐不好,将来风雨颇多,早早定下总是稳妥......
  也给秦家再多一份助力。
  这一句话,他的父母亲都没有明说,但秦向涛已经在心里听到过。宫里的贾妃薨逝,秦府的娘娘膝下却还有一位皇子。
  而皇上如今......
  祖母的手抚上他的脖颈,暖的,却叫秦向涛打个寒颤——他这时才醒悟到,原来冷的是他自个。
  如果林言在他的环境,他会怎样做?
  又或者是谦时,谦时又会怎样呢?
  林言自归了太上皇一系,两家便不再怎样来往。而有着亲戚关系的陈府却也匿声,不敢用唯一的子嗣赌个掺和。
  他知道自己已经很久没见过林言,但这时才后知后觉想到,陈谦时也许久没露面了。
  谦时去哪了?又病了?
  秦向涛有些心不在焉,这边答着祖母的问询,那边还留神听到妹妹的灯笼忽然灭了,发出一声委屈的惊呼。
  是风吹的?
  他回头看去,听到下人来报,说将军忽然回来了。
  第169章
  风雨近静待后时
  杨治中在府衙还一切如常,与交好的几个谈笑风生,到了不熟悉的人面前又是十足的忠厚人面相。有几位——原想借着柳家事打探些的心里有计较——说沈大人来此最信重的就是杨治中。却为难这闷嘴的靠上这样一个上峰,怎么对着他们这些几十年的老交情又突然矜持起来?
  底下人心里也有数——杨治中家里人口简单,利害关系不多,自然叫沈大人用得轻松。而他家那几个小的又勾起他府上年幼丧母的旧伤心,倒也无怪跟杨治中多亲厚。
  只是难免心焦眼红又忌妒。
  杨治中好像对个别同僚的心思全然无知,他跟另几位大人道了辛苦,自个转着往沈州牧那边走。
  也是做父亲的人了,细说怎么会被小辈吓住。可等杨治中余光见到人影退下,知道这屋里又只剩下他跟沈大人时,还是禁不住屏气,一颗心拳拳砸着胸口的骨头。林言方才已经忙过一阵,这会好不容易得了喘气的当口。他端坐着,手里正端着一盏茶,喉咙慢悠悠地滑动。
  杨治中是为禀告消息来的,这消息也是沈大人叫他查的。他始终惦记着林言的担保,再说起话来却腰杆挺直,好像林言的空口就是什么一言九鼎的保证。
  他家没什么值得惦记的,勉强说起,老小四口人,叫人家在心里兜转几圈也不妨事。一旁桌子上还有热茶,林言叫他随意坐下,却并不急着问询南边的消息。
  可杨治中太惦记此事,他也把茶杯端在手里,舌根压一下,问道:“大人,您可收到什么京里来得消息?”
  “京城路远,哪里这样方便。”这并非林言的搪塞,他是最不愿意在这时候做个睁眼的瞎子。京里贾妃在此时薨逝已经是意料之外,他甚至不敢说此事和南边有多大的联系。
  但是有一件事可以确定,那就是荣国府那边定然不能在这片风波里浪平船稳。
  “大人勿怪,我也是发了急。”杨治中叹气,他知道林言惯是脚踏实地。尤其如今学塾走上正轨,商路开辟,张老板眼馋却愣是插不进手去以后,更知道林言心里有缜密主意。可这一回并不是淮越一地事,细说来许多年过去,淮越没人发觉异样,等到将来恐怕都要落下一个失察的罪名。
  林言正想着心事,这会见杨治中追问,便道:“杨大人,你也知此事厉害。南边的蛮族虎视眈眈,不可随意敷衍。可若是提前声张,难免又叫百姓惶急。如今眼见就是年节,又如何动得民间心气?”
  “大人如此话,下官自然也知悉......”杨治中手里的茶泼洒出一些,他便把杯子搁下,暗暗袖起手,袖口便带上冰凉的湿意:“可是若南地边城不在,淮越就成了直面蛮族的城池,到那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