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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作者:游渔犹愚      更新:2025-04-06 11:51      字数:3297
  斐夫人却是提醒她一句——生死在前,自己却也另生心。从前佛奴在跟前,日日得见。后来他去了王府,纵然心里恼着,却也知道他安全。可是梦里一段谶言,又知洪水真的险些应验。这一念之间的生死交界仿佛勘破时的劫难,叫黛玉恍惚之后明晰——至少今生,她心中不愿与佛奴分开。
  姐弟也好,旁的也罢。他们已经在一起走过太久太久,像是互相书写的书卷,生命留在对方的字里行间。
  心念定下,黛玉就不再纠结。她却自有一番直率,一心一意,绝不拖延。
  林言知道她的性情,因此才在听明她话里的意思时高兴到跳起来。
  “姐姐,姐姐——”他心里有点别样的计较,从前不叫‘姐姐’是因为存下爱慕,不愿提醒自己二者的亲缘。可这会又别扭起旁的,比较从前宝玉惯说的‘好妹妹’,心说自己怎么就不能叫‘姐姐’?
  他一声叠一声地唤着,直把黛玉听得不好意思起来。只是手掌刚在林言脸前晃一下叫他住嘴,这人却还昏着脑袋,顺杆向上,把脑袋扣在她掌心里面。
  “姐姐......”这会应该说什么?说‘我会对你好’或者什么一生一世的誓言?林言从来一心一意对着黛玉,黛玉知道这个,因此只在他说‘我回来了’的时候红了眼睛。
  林言直起身子,他脸上还挂着激动过后的薄红。可他并没有在此时便急着商定婚事,而是思量半响,直到那点薄红尽数褪下去。
  “姐姐,我可能得等一等才能入赘回去。”
  黛玉没纠结他的用词,但为他话里的‘等一等’心里一紧。
  “为着弹劾事?”
  “不全是。”林言摇摇头,依旧坐在一掌宽的炕沿上,两个人的膝盖抵在一起:“姐姐如今给我个准信,我心里实在高兴。只是现在时局不明,我总要把事情了结了,才能叫咱们日后都安心。”
  见黛玉张口欲语,林言又赶忙声明。
  “并非我不愿与姐姐同舟共济——只是此刻连我自己也不知后续,姐姐做个事外人,兴许还能知道些局外的声音。”
  黛玉面上的怔愣消散些,她叹一口气,大概也猜到林言担忧的是哪件事。
  恰恰是相识太久,交情太深,一起做过的事那么多,这时才想不出对方究竟会在哪边发力。
  以林言对秦向涛的了解,他即便恼了自己转向太上皇,也绝对不屑于用暗地里栽赃的主意。但是他到底是秦家的公子,姐姐外甥都在宫里,他不可能违背皇帝的心意。
  那位皇子应当行三——皇上身体不大好,膝下子嗣中年岁最大的也不过十几岁。
  说到这件事,两个人的神情都更谨慎些。
  “我之前想过,最有可能做文章的便是北阆一行。那里战败与缺粮的罪行现在都被安在方将军身上,但方将军是太上皇身边的老人。即便皇上有心把我与方将军身上的案子关联,太上皇为着不使部下寒心,再怎样也不会置之不理。”林言说到这个很自信,他裂开嘴笑一下:“姐姐,我不要坐以待毙。只等着旁人来救,之后只会落到更无助的境地。太上皇没有给我回旋的余地,但我还要跟他证明我的‘价值’。”
  这样轻描淡写论述‘价值’的样子叫黛玉有些心疼,林言注意到她闪烁着的眼睛,安抚似的笑着,又伸手握住她的手。
  “这一场风险我躲不过,摇首乞怜也寻不到生机。更何况我已经决心冒这一个风险,最好能借此为你我二人挣一个更好的前景。”林言一把攥住黛玉的手,温暖融化在两个人的手中,分不清是谁的:“
  但若是拖累你,我是死也不愿的。”
  “姐姐若是想留在京城,便是此处的铺子房屋与金银——斐夫人想来很愿意照顾姐姐,淮安王妃虽说心思深,但她答应了的事,也一定会放在心里。”林言说到这里一顿,手上的力气一重,随即又怕黛玉疼了似的更松下几分:“若是想走——我在苏州、扬州都另外置办了宅子、田地,也留有银钱……父母亲留下的东西都在那里,够姐姐留用了。姐姐且说思家,夜半梦回得父母嘱言,就回扬州去,总之不要再回荣国府里。”
  林言的声音响着,黛玉的心里却苦涩更深。她伸手拂过林言的鬓角,眼睛里是化不开的疼惜。
  “姐姐——”林言笑着,在这样温柔的触碰下,他准备的余下的话半句都说不出口。他知道自己在一个险地,却不甘心再也见不到她去。
  曾经林言庆幸自己是林家的义子,却也怨自己是林家的义子。神仙样子的姐姐是他的水中月,镜中花。遥不可及,偏偏近在咫尺。他从不敢让人知道他的心思,怕的不是自己,而是有人借由这个重伤她。
  姐姐,姐姐。
  一声声,一声声。从小到大,他学步是她带着的,他学话是她教的。她生在花朝节,他生在洪流间。
  “姐姐……”
  他总会回来,回到她的身边。
  第121章
  猫与鸟自保自救
  茶楼似世外的一方仙境,只是神仙高坐云端,茶楼里的听客却止不住要去说书先生的故事里探寻外事——这使得茶楼永远坐落在尘世,茶楼里的也还是凡人。
  “说起来,那‘子归’的一出戏怎么没了下文?”
  “你老兄不问世事,竟不知大人归了王府,自己也做了治水的能臣?”
  “非也,非也——”最先开口的一个老神在在,有心卖弄自己的‘慧眼如炬’,偏生又惧怕惹上口头的麻烦官司。于是真引起他人好奇反住口,由不得旁人不给他再续一壶茶水。
  说书先生又咿咿呀呀地念唱起来,但这一次没有听众喝彩。周围人要么竖着耳朵听高见,要么便疑心此人是否还知道些内情。这般情形显然满足了那人的虚荣,于是他拿盖刮着杯盏,面上又做出唏嘘的神情。
  “诸君难道未见——那长公子纵使回了王府,世子之位也未换人?”
  “嗳——”
  只他希望引出一段感慨,旁人的反应却不甚如愿。过了良久,只听旁观一位笑道:“老兄是想着下段忘上段,难道不知那世子已经吃了挂落?所谓一朝升贬,时机又哪里能够叫我等来猜?”
  这样明着的嘲讽叫人脸上挂不住,刚想说什么,正见说书先生的醒木一拍。这一声却叫众人回神,各自缄默,只有桌上的茶余烟飘远。
  那茶香越升越高,自大堂到了茶楼的雅间。陈谦时每逢春天便要犯咳疾,这一年春天来得早,他的咳嗽也比往年剧烈。
  连喝两杯压不住,他身边的小子忙着给他止咳,可看着他隐约好转,却还是忍不住道:“爷儿,您何必跟老爷赌气?太太夹在当中,不还是要您——”
  “何必多说?”陈谦时往肚里吞进一团气,凉冰冰的,险些又把嗓子里的痒意引出来。舌根磨捻着上颚,那丝不适却像有谁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肉,用指甲的最上端挠着他的咽喉。
  他不知道该不该庆幸自己父亲的平庸。
  陈大人虽也出身世族,但他名声不显,在这个当口却是逃过一劫——陈、秦两家有亲,但是这份普通落在一些人眼中便是无能——陈谦时并不觉得自己被看轻,只是父亲还怀着不甘愿罢了。
  陈家唯一的儿子多病,至今也只是考取秀才——这样的成绩和他早早随着父兄入到军中的表兄,又或者近来立下治水大功的老友作比较,实在要说一句平庸。陈大人不甘心,可他自己也算不上有什么仕途上的才能,这会无论是逼着儿子上进还是与女婿打听,在陈谦时眼中都是昏了头的主意。
  要陈谦时来说,现今最好的办法就是明哲保身。陈家与秦家有亲,陈大人仰慕斐先生,看好林言又不是秘密。这样两边都沾着干系的可不是样样左右逢源,一个不好先被拿来做样子的就是他们。
  可惜父亲这些年没受过‘不出众’以外的波折,反倒存下许多‘不得施展’的郁气。
  后院是母亲统治的女儿国,只是那权柄并不稳固,每一个姊妹都是同一只花上的瓣朵,每一位出嫁都是于母亲而言的一次凋零,直到最后只剩下她一个光秃秃的蕊芯。
  那花园中并没有陈谦时的位置,他与自己的姊妹也向来没什么话多说。从前与秦向涛交好,现在也好,只是因为林言的事,三个人都有些说不清的别扭便是了。
  可是这别扭却不是出自本心——陈谦时太了解秦向涛,知道他还怀揣着不可救药的‘侠客’梦。陈谦时知道这一点,林言与秦向涛更投缘,自然也知道秦向涛心里也不会多赞同皇帝的决定。
  可是他的家族在江湖之外的朝堂,他毕竟不可能舍下父母兄姐。
  林言或许也明白这一点,言语中便从未流露过对此的怨憎。
  反而是秦向涛时时对林言过分冷静的样子感到不满。
  或许他宁可林言怒不可遏,也好过这般轻易放过,只专注于一个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