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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作者:游渔犹愚      更新:2025-04-06 11:50      字数:3350
  唯独不时被眼皮温暖的眼珠灵动,见着队伍里有几位过分年轻的大人,新奇地望过来,又赶在被注意前挪开。
  “怪不得咱们一路上连一点花草都没见,敢情全都种在这儿了。”秦向涛在林言耳边嘀咕一句,被秦将军瞪了,颇不服气地别开眼。
  林言朝秦将军笑一笑——看着这严苛的长辈继续与人寒暄,林言抿起嘴,却也只是为了不落下‘冷淡’的埋怨。
  北阆的馆驿太温暖,熏得人醉,碳上犹有花开。
  可那天夜里的雪并不是北阆的第一场雪。
  林言是直到他们真正进城的时候才觉察到这一次的来意,也隐约知晓他与秦向涛应当是用来遮掩的幌子。
  他的目光朝北阆城的主官看去,想着他们进来时已是晌午,可沿途门户十家有七家不见炊烟。
  北阆的雪又下起来。
  最令林言记忆的雪是在荣国府——那样柔软的雪,给本就豪丽的园景披上更华美的软毛斗篷。
  但北阆的雪不一样。
  太大了,是凌迟出来的云的皮肉,一齐从天上被抖落下来。
  林言说想去外面逛一逛。
  北阆的将军姓方,晓得他是新归家的淮安王的长子,嘴里便念叨起他自己以前也是老淮安王的部将,对着林言更是亲切起来。
  但林言并不晓得老淮安王旧日的人脉,只得客客气气应了,又谢过他吩咐兵卒领他到外面的体贴。
  “不过是在外面走走,且不遥远,实不需特地安排。”林言这样推辞,方将军便也不坚持。又跟秦将军和领事的大人禀告过,林言和秦向涛便到了驿馆外。
  “可算出来了。”
  离了父亲的眼睛,秦向涛一下子活泼起来。林言和他一起走着,想着驿馆里的香炉花碳,又看着门槛上呆坐的老人,喉管含了一口冰,心中也堵起来。
  “老人家,您这儿卖的是热茶?”
  秦向涛见林言忽然去跟那木讷老者搭话,一时不解,但还是跟着他过去了。
  长嘴的茶壶使了个花,店小二把金柄搭在肩上,茶液便顺着他伸展开的手臂,细溜溜到了壶嘴处。
  只是公子哥儿们见惯了更新奇的把式,对此只笑两声,又去听小戏拿手的曲调。
  冷不防的,有人在宝玉肩膀上一拍。他一回头便笑,原是柳湘莲在这时过来。
  “今日是凑巧,刚才不见,怎么这会又到了席上?”
  “我是浑天胡地的懒客,不比你这金尊玉贵的公子灵巧。”柳湘莲笑一声,指指门外。宝玉会意,也没惊动旁人,便和柳湘莲一道出去了。
  “好兄弟,既然来了,不进去便罢,怎么还走远去呢?”
  “你不知我?”柳湘莲原在前面带路,这会见四处无人,索性便止了。闻听宝玉问询,便冷笑道:“因你姨表兄上座,我只怕污了席面。”
  宝玉因知他俩嫌隙
  缘由,自觉失言。见柳湘莲不乐,一时也不替薛蟠开解分辨。只随着柳湘莲站定,道:“好好好,我不说这个——前儿我叫茗烟上鲸卿坟前清扫,他回来却说一丝杂草也无,我便知道是你回来,这会可算得一见。”
  柳湘莲听他说起秦钟,忆及这早亡的友人,一时眸色也黯。
  “我这会回京,先是清扫他坟前。原预备再访问言兄弟,可惜他去了北阆,不知几时才回来。”
  宝玉听柳湘莲说起林言,又想起林妹妹,却也是一番惋叹。
  “好端端的人,却牵扯进这样污浊事里,可怜,可怜。”他有些回忆起林言的样貌,只是停留在还年幼的当口,唇红齿白,抱着红梅踏雪而来。可一转眼,大好儿郎涉世,少不得些谋算。
  “只消说,好歹寻得此身来处,也算幸事一件。”
  柳湘莲颇赞同地点头,他也不看好林言牵扯进这王府的争端。
  他原本预备三五载再回京,这时急着赶来,最主要便是知道些不寻常的动向。
  他上一次回来是告诉林言有人在扬州那边探查他,这一回来,却也是为着类似的警告。
  可林言偏偏去了北阆,这会想来已经到了那边地界。
  他心里装着不安,只又跟宝玉聊上几句便告辞离开。
  没有人甘心放弃到手的世子之位,更何况林言真的威胁到世子的地位,而世子那样的人什么干不出来?柳湘莲不知道当初的两队人马分别来自何处,但从现在的情形来看,至少可以确信其中一支是淮安王世子的手眼。
  柳湘莲的步子停在离林府不远的地方,他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林言的姐姐。
  宝玉那边是没有打探出什么门路,柳湘莲也决计不会把这样的消息透露更多给荣宁二府。
  那么淮安王妃......
  他沉吟半响,终究朝与林府相反的方向走去。
  ——半路归家的儿子,谁知王妃站在哪一边?
  ——至于林姑娘,此事凶险,即便知晓也是徒惹忧虑罢了。
  更何况......
  柳湘莲回头,此时天色渐晚,林府里的灯点起来,把外面的街道也照得温暖。
  他呼一口气,带着一团白烟。
  若是林言知道他穿传达过这样叫人提心吊胆的事,只怕还有得怪罪呢!
  当初调查素月之事的时候,林言曾将柳湘莲引荐给傅正。柳湘莲先前倒将此事知会于他,只是许久不闻动作,一时才急了眼。
  北阆地远,算算时间,那边也该下雪。信路都不通畅,若真是里面有什么计较,林言可怎么办?当然要早早防着些!
  但柳湘莲很快就没时间记挂这件事了,他甚至有些恍惚,觉得这一危机解决得太奇妙一些——
  冬月的第一天,鸣冤鼓响。淮安王世子从前的所作所为如热水崩进火中,在本就年节忙碌的朝堂炸开一片。
  第99章
  南北行不南则北
  若是林言此时在京,就会发现世子所为比他已知的还要多,还要早,还要肆无忌惮。
  勋贵之家并不惧怕出现平庸的子辈,却恐怖那子孙不甘平庸,从来多思,且不惮狠辣行事。
  这一应事是打出来的铁水,看似静默地洒在地上,实则时刻预备着给触碰到的人烫个满身狼狈。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庶民会死,王子幽禁到死,也是死。
  前番虽说太上皇欲借由淮安王安抚军中旧部,可毕竟淮安王不止现今世子一个儿子。皇上跃跃欲试,太上皇却也再没有过问,看去就要拿此事立个威信。
  但做父母的,总还是不肯令自己的孩子落个幽禁终生的结局。
  淮安王这样想着,却不知怎么心中一阵尖刺疼痛,他回头看去,正见王妃念罢一句佛号。
  午后日暖,然淮安王妃目色幽幽,好似真的被这个一直养在身边的孩子伤透了心。
  “去南疆吧......明日我便带你入宫请罪。恳请皇上,准许你戴罪立功——”淮安王说着,沉沉叹一口气。背过身子,并不再给世子半分言语。
  “父王勿急,此事未必没有回旋的余地......”沈昭辉双目赤红,他晓得这是现今最好的方法,却更恨是哪里人存下这样的事——其中许多连他自己也不记得,可那人竟桩桩件件都禀过,存心蛰伏多年,就在这儿等着他呢!
  没关系,他每一件事都扫尾,每一件事都不会留下什么确凿的证据!
  且他不能走,尤其不能在这个时候走。如果他在这时候走了,等林言回来......
  而王妃的声音却在这时追着过来。
  “便听你父王的,去南疆——”
  世子扑通一声跪倒在王妃身前,话还未出口,面上就让泪糊了满脸。方才与父亲还有得争论,这会听到母亲也要他去,竟真的觉得委屈起来:“母妃,母妃——纵使孩儿不是母妃亲生,可孩儿长在母妃膝下十几年,母亲当真就舍得孩儿在南疆那样凶险的地方送了命去吗?”
  “你若还当我是你的母亲,便听话去了南疆。”淮安王妃说到这里,却也落了泪。她俯下身子,小心摸摸世子的面颊:“听话,去挣些功劳,你是宗室子弟,哪里真去受累?去到那边,做出些功绩,很快你就能回京城来——”
  “母妃,您也知南疆凶险,孩儿自知愚笨,去了那边哪里还有命在。”说到这里,他的脸上流露出压抑不住的凶狠:“更何况那边是秦家把持,秦向涛和林……,和我向来不睦,我去了,他怎会不抓住这时机?”
  “你糊涂!”王妃哪里会不懂得他的意思,这时她住了手,很伤心似的看着自己养大的儿子:“你疑心言儿害你?你的姨娘自他还在襁褓中时便想要了他命去,而你却是生下来便承了世子的封号,在我身边金尊玉贵。你这些年太不成器,送你去南疆历练,是你父王与我的主意,与言儿并无干系。”
  世子不说话了,却仍执拗地不肯应承这个声音。他总是被宠着长大的,这会也只顾着怨恨林言,只记得自己也是王府血脉,却没看到王妃拭泪时冰冷的眼。她的手攥紧又松开,承受不住似的,软倒在侍女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