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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作者:游渔犹愚      更新:2025-04-06 11:50      字数:3335
  临到院儿时雨便停了,林言哼哼笑两声,打开帘子一个小角,唯恐多进去许多风。
  “隔老远都听着你的声儿。”黛玉这时精神很好,填一首新词,正与紫鹃、雪雁详说。这会林言进来,紫鹃笑:“阿弥陀
  佛,姑娘可巧放过我们俩了。”
  遭受含嗔带俏的一瞪,紫鹃解了林言的外袍,嘻嘻哈哈着和雪雁下去了。
  “这会回来这样早?那老伯可好?”
  “还好,我与他说了准信,且减免税租,又给了衣服吃食才让他走。”林言偏着头看黛玉写的词,黛玉便也歪着身子由着他看。
  “那管事的?”
  “送官府了,账册人证都齐,不怕他吐不干净。”
  “仆大欺主,只是谁能料想危险时留守,如今安稳了,他却有了不干净的想头。只以为是得些能瞒天过海的小利,却是......”黛玉叹一口气,林言也一时无声。隔了半响,又听到黛玉的声音轻轻响在耳边
  “那一边呢?”
  林言知道姐姐说的是和管事‘外合’的那一家,于是冷笑一声,只道:“管事做下这种事,终究是他们得利大头。如今事发,自然是怎么吃怎么吐。”
  “说的也是,他们这样的人,若是能明抢,哪里甘心细水长流。”
  这般事即便处置,说来也是心中落寞。林言一呼一吸,又跟姐姐道:“老太太又传嘱咐来了?”
  “来了,嘱咐你顾惜自身,读书不必太过辛苦。”
  “怎么忽然说这个?”
  “二舅舅逼宝玉逼得紧。”黛玉只轻轻说一句,林言便懂了。想来又是二舅舅气宝二哥不读书,罚得狠将老太太惹恼了。
  提起宝玉,林言心中不知怎么一阵别扭——他知道宝玉不喜欢仕途经济,可他今年正要下场,彻底做他眼中‘俗人’一流。
  想到这儿,林言不自觉笑了。
  “笑什么呢?”
  “想着我如今,竟也到参加考试的时候了。”
  “不过是下场一试,练练身手。无论结果如何,你自个放宽心就是。”黛玉将书卷合拢,又笑道:“窦师兄只怕也要来了。”
  “想来是——不过我把文章寄给先生看,先生却说这一次只是叫我验一验,不纸上谈兵罢了。”林言弯起唇角,梨窝里荡着腼腆的颜色。
  斐先生本来想着亲自到苏州,可他到底年纪大了,竟在雨后卧病在床。连写许多书信不放心,终是遣闲云野鹤般的二师兄窦止哀又到扬州陪护。
  窦止哀在后一年少到苏州,他晓得小师弟与小师弟的姐姐都不是懒软的性子,于是自去做他的浮云一朵。这会儿许是遭了师父责备,再见到林言,做师兄的脸上竟有些讪讪。
  “你要我给你看看?嗐,我不读书许多年,怎么好越过师父指教你呢?”他这样说着,还是接过文章细细读。末了沉默几许,跟林言只道:“徒儿果真还是要从小教养的。”
  这算是夸赞的意思?林言又问,他却不肯再说。
  又一场雨落,转眼便到了考试的时候。
  黛玉坐在车厢中眼见他进了考场,心中莫名想到:佛奴若是有了功名,是不是就要被叫‘老爷’了?
  第23章
  感清辞将返京师
  “真要选他?”
  “为何不选?诸位大人且看过他的文章,难道该榜上无名不成?”
  “年岁到底小些。”
  “那又如何?古有甘罗十二岁拜相,以他的年岁,且称不上一句神童。”
  “年纪轻轻写得如此文章,他若称不上,我等不过朽木。”
  “陆大人何必如此曲解我的意思。”高坐的一位大人笑出声:“这些年,你我皆对他有所照拂。只是举贤不该避亲,唯才是举方显陛下圣明。更何况一场童试,林言排名不显,斐先生信么?”
  “我只怕那林言如此年轻便得盛名,误了本心,沉湎虚荣。”
  “此地界人杰地灵,熏得出年少才子,自然也陶冶得玲珑心胸。”那大人见陆姓大人似犹有话说,便双眼微低,专心研究起砚台上的花色。陆大人不得不知晓此事再无回转的可能,于是屏息不言,直到此会结束。
  外面的天空蓝得像刻意烧出的蓝釉瓷,雕配浮云,说不清是不是吉祥的含义。
  一场童试,林言正式得了进取功名的‘资格’。院试第一,当为案首。
  消息传过来时,林言正跟姐姐说话。听了此事到底沉不住气,露出些骄傲的笑容。
  “只怕你辛苦。”黛玉一指点在他颊上,轻笑半响,轻声道:“莫忘了,也该与你师父还有老太太那边写封信的。”
  “嗯。”林言摸摸自个的脸,好像那里还残留着指尖的温度。他的眼睛弯作一双新月,光束不依不饶地钻进去,点亮他的瞳孔:“我早打过腹稿,只是没成想是案首。”
  他现如今的样子好似一只骄傲的鸽子,昂着头,张着翅膀,尾羽也抖擞。黛玉见他这样难免觉得好笑,想收回手将这骄傲的新生员轰走,却没成想反被林言握住。
  “姐姐,我......”他似乎想说什么,撒个娇,卖个痴,脸上先一步露出从前的样子,可话到嘴边,耳朵红了,手也缩回去了:“姐姐,你好好歇歇,我写信去。”
  黛玉一望便知他的小小心思,只是许久不见佛奴这样小孩子的姿态,实在想要逗弄一刻。又因心中夹杂一丝忧虑,直把玩闹权当作舒缓,也叫林言放松。
  她掌心撑着下巴,眼珠往一侧看去,手边还缠绕把玩自个的一缕头发:“哎,现你榜上有名,跟我这白身说话,自然是不愿意了。”
  “姐姐——”林言知道姐姐在逗他,可他也乐得被姐姐逗弄,伸出两只手,掌心朝上:“那算我以下犯上,你打我板子吧。”
  “这可不敢,你这一回是奔着蟾宫折桂去的,我打伤了你,还怕你师父找我麻烦呢。”黛玉捏住林言的手腕,掩下心中说不清的酸涩情绪。
  自父亲离开以后,佛奴便做了世人眼中的‘家主’。只是年轻的家主可以将家贼严加处置,却不能完全令外人信服。三年前,斐先生的《诫弟子书》令他们留在苏州,也将林言第一次推到世人眼中。如今为案首......黛玉不由一叹,她知道佛奴再也不能回头。
  “姐姐,你怎么了,不高兴吗?”
  “佛奴,你高兴吗?”
  “我?”林言没想到姐姐会这样问,他自思量一刻,想着自己这会也算是开门红。师父算得上满意,即便尚未参加乡试,但有了这次名声,其他人也不会觉得林家‘无人’,更不必再谈‘伤仲永’,于是笑道:“我当然高兴了。”
  黛玉没有应他,指尖一下一下点着林言的指肚。这双她从小就牵着的手现在已经长成适宜握笔的形状,几处突出是岁月磨合而出。林言望着姐姐,一时想不出她的静默。隔了一会,才听见黛玉声音轻柔如枝点水,柳拦风。
  “我看你拿取东西时总要将腕子抻一下,想来是读书写字日久,手腕都疼。这会给你做几个腕带,不舒服了便叫人拿热水气腾一腾,在这边扣上就行。”黛玉说着,扭身给林言看她的绣——牙白的缎子上排着翠绿的竹,那扣儿正和了月亮的位置,包裹着也不突兀。
  林言接过去,嘴巴一开一合,竟不知说些什么好。他只觉得面颊热热的,望着那腕带,眼前却浮现出云朵。
  “姐姐——”他想说谢,又觉得谢字太轻。于是只把腕带戴上,又望着黛玉笑。
  黛玉看着他笑,自己心里却不知怎么滋味。谈什么回头不回头,放在此时难免有无病呻吟的嫌疑,更何况父亲的嘱托也响在黛玉的耳朵里,世事浮沉之下若不做出实绩,他俩总归难以栖身。
  只是心里到底是有所偏向,她总盼着在乎的人得他真心所喜,能够往他心中想着的地方走。
  黛玉看着林言反复看着腕带,一副十分喜欢的样子,终于也露出笑容。
  即便身世浮萍,也该他俩并蒂相依。
  沉寂许久的苏州林家因为这一桩喜事彻底焕发活力,林言看着来往仆婢喜气洋洋的样子,知道他们顶把这列为守丧期满后的第一件大喜。他的脚步不由也轻快起来,自心底生出自豪的枝丫——他觉得这是自己没有辜负父亲嘱托的证明,也自
  得自己终于长到能够保护姐姐的年纪。
  这是他多年的欣喜,又是少年心性,脚下生风,文墨一面笑一面跟着他,道:“哥儿再这样走,才叫扶摇而上哩。”
  “哪里学来的怪话,几时变得这样油嘴滑舌?”林言对文墨别有一番信任,又因文墨素来稳重,这时听他调侃也是会心一笑。他并不觉得文墨这话不好,心底里更把这当作之后的目标。二人一路说着话,不多时便到了窦止哀所在的院子。
  师兄又一次被师父吼到苏州,今天刚到。林言想着师兄居无定所,好奇师父怎么总能找到他去处?可无论是斐自山还是窦止哀都没有跟林言谈及往事的意图,窦止哀仍叫师父,可斐自山从未要林言叫他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