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作者:
枕月之挖 更新:2025-04-03 11:47 字数:3754
就在这时, 一道利箭划破长空,刺耳的锐鸣将岑冷的空气陡然撕裂!
——是从宋成思手中射出的箭,箭头直直地朝宁祈的胸口刺去!
凛冽的山原上, 宋成思身染血污, 银冠坠地,形容狼狈,却还要拼尽力气嘶声怒喊:“我已经无法回头了!宋怀砚, 想不到吧?我不只要你死,还要你最深爱的人为你陪葬!”
“我要你——死不瞑目!”
好一个阴狠狡诈的宋成思!
宋怀砚暗骂一声, 却没有时间再去思考, 因为那箭头即将深刺入宁祈的心口!
少女循声看过去, 因惊骇而骤然放大的双眸中,倒映出一道夺命的长箭掠影。
她下意识地阖上双眼。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玄衣少年忽而侧身挡在她的身前, 任由那箭头贯穿他的肩头!
鲜血淋漓,蜿蜒而下,浸透了他的衣襟。
宁祈失声唤道:“宋怀砚——!”
不及他们反应,宋成思身后的随从们纷纷举起弓弩, 手拉弓弦,对准了悬崖边的二人。
宋成思伸手拭去脸上的血污, 目光落在他们身上,眸光似是阴狠,又似是寂灭。
他无比清楚,宋怀砚此刻虽是孤身前来,但皇城军卫不会放由不管。这个时候,想来军卫已经潜伏在不远处,只待抓住时机将他除去。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他略定心神,没有丝毫犹豫,决绝地挥手下令。刹那间,利箭如雨,裹挟着刺骨的风刃朝二人飞驰而去!
峭壁之上毫无隐蔽,在这样的攻势下,几乎没有人能够生还。
朔风四起,宋怀砚眸中倒映着箭雨风刀,揽在宁祈腰上的手加了些力道,而后果断地将她死死拥入怀中。
他背对着身后的众人,以身为盾,只为护着怀中的少女安然无恙。
“扑嗤——”,一道又一道,是箭头刺入血肉的声音。
“宋怀砚!你不要这样……你放开我……”宁祈在他怀中哭着挣扎,可少年的力度不容置喙,似乎要将她牢牢箍住,她根本无力挣脱。
使劲半晌,她终于解开腕间束缚的绳索,流着泪去拥抱身前的少年。可手触及他的背,却只摸到滚烫的血。
一滴又一滴,顺着玄衣蜿蜒而下,滴入尘埃……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
宁祈再次哽咽,波涛骇浪般的情愫在心间一遍遍地激荡,涌至喉间,窒得她说不出话来。
而宋怀砚将她牢牢地按在怀中,心中已然做好了决定。
身后是刀光箭影,是无处可逃的死路;身前是万丈深渊,稍不注意便会粉身碎骨。
但幸运的是,金庭山环绕洛平江而立,他们身处的悬崖之下,恰恰是洛平江。冬季河水多干涸,但此地地处上游,水位较高且尚未结冰,若是运气好,或许可救他们一命。
毕竟,他们别无选择。
思绪渐而清明,宋怀砚一手捞起宁祈,径直朝悬崖边奔去:“快跳!”
宁祈怔凝一瞬,旋即会意,当即紧紧环住他的腰身,随着他一同往前跃去。两个相拥的身影就这般自崖上跌落,衣袂迎风翻卷,好似两只缠绵的蝶。
随之而来的是刺耳的风声和哗然的潮水声,再之后,宁祈便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冷日高悬,日头淡得好似浸满了水的清墨,朦胧的光在天幕上涟漪似的荡漾开来,却不足以带来丝毫的暖意。
这是个极冷极冷的日子,冷到万物都好似被冻结,冷到天地之间仿佛骤然没了温度。
寒风中,宋成思默默收回了手中的弓弩,迈步来到悬崖边,朝下看过去。
竟……竟又是让他们逃了。
千仞高山,宋怀砚和宁祈有活着的机会么?宋成思不知道,也再没机会知道了。
身后军甲声响起,是皇城中的兵士们围绕而来。那是宋怀砚的后路,却是他的死门。
尘土飞扬,衣摆猎猎作响。宋成思回眸看向那匆匆赶来的兵士们,在这一刹那,他想到的却是自小在皇宫玉阶上的千万尊荣,是无数臣民曾对他的由衷称赞,是流放岭川的绝望无依,是他朝思暮想却再也触碰不到的那座龙椅……
他轻嗤一声,在兵士们惊愕的目光中,挥剑自戕。
血花四溅。
身形摇晃着倒地,宋成思却只是轻笑,用尽最后的气力喃喃道:“我本该是要做皇帝的啊……”
鲜血接连涌出,染了一地的猩红。
*
金庭山下,洛平江畔。
一片沉浮之中,宁祈陷入了一场场混沌的梦境。
梦中场景虚幻不清,时而是她在现实世界中,拿着玩偶跟在自己的哥哥后面雀跃着欢呼,下一瞬梦境便扭曲坍塌,成了葬礼上模糊的遗像,亲人们撕心裂肺的哭喊,角落被遗弃的兔子玩偶……
她在梦中哭喊着,哭喊着世上为何再无人这样爱她,哭喊着哥哥的名字。紧接着梦中场景又蓦然转换,成了血雨腥风的深闱之中,貌若好女的残暴帝王手持长剑,玄衣浸血,弥漫着的血腥气朝着她一圈圈缭绕开来,锁链似的将她紧紧束缚其中……
她本该是畏惧的,可是下一瞬,面前的残暴帝王忽而变成了执拗的玄衣少年。他玉冠跌落,墨发摇曳,将她死死圈入怀中,安抚般地轻声道:“阿祈,我带你回家……”
宁祈眼尾渐而渗出一滴清泪,梦呓般喃喃:“宋怀砚……”
“我在。”面前忽有人轻声开口,嗓音淡得好似下一瞬就要被风吹散。
这一声呼唤像是团柔软的渔网,将她飘荡的思绪一点点拢回。宁祈渐而自梦中清醒过来,抬起朦胧的泪眼,只看到在她身前飘摇的凌乱墨发。
是属于宋怀砚的。
少年用尽残余的力气背着她,朝着天光的方向走去,一步又一步,几乎都要站不稳了,却并无丝毫停下来的意思。
宁祈的泪珠猛地砸下来:“宋怀砚,你……”
“阿祈,我答应过你的,”少年缓声道,“……我带你回家。”
宁祈靠在他宽阔的肩背上,感受着身上湿答答的衣物流淌着浑浊的水,又同少年背上的血混晕在一处,弥漫着的是死寂的血气。
她哽咽着问:“我们怎么活下来的……”
峡中透过来的昏暗日光照在宋怀砚身上,却如同淡漠的白霜似的轻覆上他。她听到身前的少年笑着轻声开口:“自然是你我命大,刚好被流水冲上岸了,捡回了一条命。”
他嗓音噙着淡淡的笑意,可少女听着他的话,眼泪却止不住地往外流。
她知道,不是这样的。
宋怀砚的衣摆上全是水草浸染上的泥泞,身上还有江畔的荆棘划出的道道血痕,纵横交错,血肉外翻,令人不忍再看。
而她的身上,除却衣裳浸满了江水,便一尘不染。
她忍不住去想,他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是用怎样的意念舍弃自己的安危,重回江中,在荆棘遍地的江畔寻找着她的身影?
哪怕是被利端刺破皮肉,被江水再次冲刷他的伤口。
她不敢再去深想。
而在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中,宁祈又看到宋怀砚的背上千疮百孔,这是在崖边被箭雨射出来的伤口。为了能够背起她,他又是……又是怎样忍受着催骨的痛意,生生拔除身上的每一支箭头……
——这些伤,尽数是他为她挡下的。
他竟再次为她挡下了致命的伤,不惜以命换命。
没有经过处理,那些伤口上的鲜血还在不断地往外渗,顺着玄色的衣摆迤逦在地,每走一步,都会留下一摊刺目的血迹。
鲜血在二人身后,几乎曳成了一条汩汩的血河。
“宋怀砚……你放我下来吧……”太多情绪不断地在心中翻腾,涌至喉间便只凝成无尽的泪意,“我自己可以走的……
“再这样下去,你……你会死的……”
宋怀砚叹息一声,语气刻意掺了几分戏谑:“我也想啊,可你的脚都扭成这样了,还怎么走呢?”
宁祈低头看过去,只见自己的右脚早已肿得不成样子。
她无从挣扎,淡淡阖目,便只能绝望地靠在宋怀砚的肩头,任由泪水浸透他的衣衫,一遍遍低喃:“不要这样……你会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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