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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作者:到姨怀里来      更新:2025-04-03 11:45      字数:3474
  
  眼见骚动愈演愈烈,我扯了几回都没能将袖子从他手中扯出,急得给了他一巴掌。
  「曹行知,你清醒一点!软弱和仁慈不同!
  「赦一而害众,是无能之举!」
  曹行知被打蒙了,手心一松,我三两步冲上粮车。
  抽出腰间宝剑,我认准人群中反复怂恿之人,抬手便是一刀。
  「众将听令!」鲜血溅在面上,我提着剑立于高处,「哄抢粮草者,立斩!」
  一众精兵应声拔剑,无不复诵。
  「哄抢粮草者,立斩!」
  声如洪钟,响彻云霄,霎时震住了失智的流民。
  第12章
  以工代赈之法初见成效。
  我们焚膏继晷,忙得脚不沾地。
  芸娘是个有真才实学的,筑堤收河之事处处妥帖。
  她每日困于河堤,丈量搬沙观月无不亲力亲为,我却有担忧。
  既将此事交由她办,那便得有主事人的模样,成日混于劳力,全局恐生差误。
  她却眸子晶亮,绽开一笑:「大人,我是女子,大周并无女子暂执官权的先例。
  「我若只知发号施令,恐难服众。」
  河边的阵风将她的发丝与衣摆扬起,她唇角抿着一丝意气风发,扬声。
  「但我就是要他们服我!就是要让他们亲眼瞧瞧我的本事!」
  我怔住,只刹那间,窥见了这满身泥泞的女子躯壳下——傲骨嶙嶙。
  曹行知貌似被我一巴掌打醒了,行事终于多了分果决。
  但筑堤河工日益增多,粮草、银两便愈显捉襟见肘。
  「盐商运来的粮食尚能顶些时日,只是国库空虚,这银两,户部那几位一推再推。
  「一旦发不出工钱,只怕流民暴动,前功尽弃。」
  为了省钱,曹行知邀我夜谈都只舍得点一盏油灯。
  昏黄烛火跃动,我们对案而坐,我一抬眼,便将他鬓上几丝白发收入眼底。
  一时哽住。
  若没记错,他年方二十四。
  说来也巧,他是建康二十一年的探花,而我是建康二十七年的探花。
  当年夷州一见,没承想我俩会有一日,顶着同一盏油灯商谈国事。
  我们之间,仿佛是冥冥中注定的纠葛。
  他眼底有青色,说一句,便以拳抵唇咳两声。
  良久静默后,我俩同时道出两个字。
  「募捐。」
  曹行知迅速执笔点墨:「我这便写封折子上呈陛下。」
  我握住他的笔杆,止住他的动作。
  未落的笔在信笺上洇开一滴墨。
  摇摇头,我伸出两指将信纸挪到跟前,拿过笔。
  「想直接从那些老家伙口袋里讨银两,怕是太难。
  「此事,该由后宅入手。」
  奏折改为家书,目的地从皇宫大内改为三皇子府。
  我落笔——佩沚,展信安。
  ……
  家书写完,交由曹行知过目。
  他扫视一遍,眸光落在我执笔的腕口,突兀地滚了下喉结。
  第13章
  信笺发出,石沉大海。
  朝廷拨的赈灾银逐渐见底,与此同时,暴雨不期而至。
  筑堤收河本是以沙土填之,若逢暴雨冲刷,只怕两月辛劳功亏一篑。
  我急找芸娘商议对策,却惊闻她带了人冒雨去加固缕堤。
  我冲到河岸时,正见芸娘站在河堤沉放埽工。
  暴雨阻拦了我的呼声,我费力地攀上堤岸。
  恰逢芸娘脚下一滑,手上猛地一沉,整个人往河里栽去!
  我飞扑而去,拽住了她的衣袖,双手下攀,扣住了她的手腕。
  「快来人啊!来人!」
  呼声在湍急的水声和暴雨中显得微弱无力。
  芸娘喘着气,看清是我,急切地交代后事。
  「大人,堤防建造、河道断面控制、月堤格堤减水坝排布及日后维护所需的工役章程,全数写在我枕下的《河防述要》里。
  「按此方,则黄河之患十之八九可解。
  「多谢大人!能葬于此处,也算我夙愿得偿,堤上湿滑,且放手吧!」
  身体在逐渐下滑,见她存了死志,我反将她握得更紧。
  眼前恍惚间又闪过了无数人的音容笑貌。
  回过神,芸娘的镇静在我的执拗下溃堤,她几乎哽咽。
  「谢大人,放手吧,芸娘此身微末,即便活着,百年之后也无人知我是谁。
  「您有大好前程,不值得,快放手啊!」
  凭什么……
  凭什么这些人非要以扑火之姿壮烈又决绝地去死!
  凭什么他人可以万古长青,她们便只能昙花一现!
  雨水打乱发束,顺着我的脸颊往下淌,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我抬起脚,狠狠将脚尖扎入泥中,奋力向上扯。
  「活下来!芸娘!活下来!
  「谢某在此作保!只要你活下来,我必定,为你在史书上争一个留名!
  「百年,千年,万年,永世流芳!」
  芸娘不可置信地望着我,怔愣片刻,忽地攒出了力气,五指一把扣在了我手肘上。
  向上攀!
  身体逐渐下滑,我将另一只脚尖扎入土里。
  在芸娘双手扣住我臂膀时,憋住一口气,猛地一提,带着她滚落在岸上。
  一只胳膊脱臼了,无力地摊在泥沙里。
  但我们迎着大雨,相视一眼,忽地双双笑出了声。
  活下来了。
  真好。
  第14章
  和芸娘回到府衙,医官替我掰正了胳膊,却听闻曹行知病倒了。
  我着急去看,却被满脸惊慌的医官拦住。
  「是瘟疫!此疾凶险,曹大人凶多吉少!」
  我心头一震。
  天灾之后即疫病横行,我早有预料,因而特着医官随行。
  尸首掩埋,石灰消毒,控制水源,焚烧艾草、苍术、菖蒲等驱虫避秽,处处小心。
  怎么会……
  或许早有预兆,自我到滑州起,他的咳疾便未好过。
  我心底蓦地泛起一阵酸楚。
  说实话,我怨过曹行知,但我从未想过,他会死。
  思酌间,我三步并作两步,突破阻拦冲到了曹行知房门口。
  伸手推门,却在即将触及时猛地顿住。
  束河尚未完工,库中银两已空,疫病来势汹汹。
  ——必须有主持大局之人,我不能倒下。
  五指蜷回,咬着牙僵了片刻,我猛地转身。
  接过医官所奉面巾戴上,我迅速安排应对之策。
  「我即刻修书上呈,众将士以府衙为中心盘查灾民,有症状者一律圈入安济坊隔离。
  「张贴告示,招录民间医者驰援,不论男女。
  「连夜筛出骑兵千人,前往相邻州郡募集草药。」
  「众医官,十日为期,必要试出有用的方子来!」
  曹行知仿佛一个爆发点,他一倒下,疫病便突兀地传播开。
  好在控制及时,安济坊按重症轻症将患者分区隔离起来。
  只是仍有漏网之鱼,五日过后,军中有百人出现了症状。
  滑州恍如一根绷到极致的弦,只消一处失衡,便会顷刻崩断。
  「大人,银两,银两空了!」
  「大人,滑州疫病,盐商不敢再运粮过来,粮仓也撑不了多久了!」
  数千工人等着工钱,十万灾民嗷嗷待哺,疫病伤患危在旦夕,朝廷无动于衷。
  我扶着额,只觉头疼欲裂。
  第15章
  我蒙着面走到曹行知房门外,撕心裂肺的咳嗽隔着门扉传来。
  虚弱的声音问:「是谢大人吗?」
  我沉默片刻:「是我。」
  屋里静了良久,久到我想再度张口,却被突如其来的二字打断。
  「抱歉。」
  他说抱歉,我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是当下让我独自面对如此乱局,觉得难安,还是在回应我当年痛哭流涕的质问。
  「曹行知,你有什么资格当这个父母官?!
  「你的无知害死了百余人!你不配……你根本不配!」
  那时我才十二,最是少不更事时,当初的深恶痛疾到如今,竟只剩些隐约余味。
  我记得那时,夷州地处偏远,朝廷难以管辖。
  属地尽是官贼相通、率兽食人的乱象。
  建康二十一年,一对母女一路躲避追杀,流亡至京,夜叩登闻鼓。
  一击。
  「民女要告——夷州良田三千顷,种出来的稻米不够喂官仓老鼠!」
  二击。
  「民女要告——黑云十八寨的刀,砍人颈子比割麦还利索。」
  三击。
  「民女要告——当朝天子高坐明堂,竟不知龙椅之下,垫着百姓的头盖骨!」
  夷州水深火热就此昭示于众。
  百姓群情激奋,朝廷火速派兵镇压,拨银遣官,安置民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