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她喝下那杯酒的果决一样，她也笃定人偶今晚会出现。因此她愿意给予尤榆一点作死的空间——
  反正也活不了几天了。
  她的靠近让人偶本能吸取她身上的负面情绪，不受控地吐出一颗球体。
  但频繁吐出球体对人偶也是一种折磨，若真要让人偶今晚吸收光她身上的阴影，恐怕人偶的嘴都要吐废。
  她看着人偶近乎完美的唇形，眸色幽暗。
  …
  人偶一晚上没睡着。
  很好理解，它身边躺了个源源不断产生负能量的活人，它的本能不断吸收，它不断产生呕吐的欲望。
  天知道当女人不耐烦捂住它嘴逼它将情绪球吞下去时它有多么想死。
  ——这一颗能量球摆在拍卖会里不知要卖多少钱，还是从未出现过的黑色。
  结果呢？居然被行商的宋某人拒绝。
  人偶决定不要再靠近宋微时了，就算来十个特殊人偶也吸不干她一个人产生的负能量，就让她无声污染这个世界吧，挺好的。
  宋微时对人偶远离自己的行为给出很浅淡的反应——嘴角轻提。
  她现在只是懒得教训它，等她手上的事处理完了，人偶想不吐情绪球都不行。
  【怨气值0】
  系统：‘希望能继续保持！’
  而尤榆看见人偶发红的唇角明显误会，特别是在宋微时一如往常对她，仿佛昨晚什么也没发生。
  这种漠视比直接惩罚她更让她难受。
  两天后，温曲注意到经常跟在宋微时身边的尤榆不见了。
  系统：‘我查一下……查到了！目标贪了一笔钱并用这笔钱弄死了某个大人物的儿子……尤榆替她背锅了。’
  初始轮回中，尤榆自愿为宋微时赴死，因为她的死亡意味着宋微时离目标更进一步。
  温曲：‘上次对宋微时下。药的人？’
  系统：‘上次那个人是尤檀！——等等！天哪！’
  温曲：‘？’
  系统：‘尤檀对目标的好感度在70以上……她们不是宿敌吗？从小斗到大那种！’
  温曲没有说话。
  系统持续震惊中：‘难道尤檀对目标动手不是因为仇视目标，是想趁机占目标便宜？！’
  温曲笑：‘还真是动人的爱情故事。’
  在审问尤榆那天，人偶与宋微时一同出现。
  一前一后进入旁听席，保持人偶与人之间应有的正常距离，完全看不出她们上一秒还在某间没开灯的房间里拥吻。
  当表情严肃的法官一句一句质问尤榆是否犯下这些错。
  尤榆以恰到好处的轻蔑——沉默来回应，她冷眼看着对面坐着的精英律师与所谓大人物，目光还曾扫过旁听席中尤檀的位置。
  但她一眼都没有看向宋微时。
  最终尤榆得到明天送进危险区的惩罚，再有受害者家属的强烈要求，她必须当众剃光头发，在后脑勺用墨水写下受害者的名字。
  兜兜转转似乎回了原点。
  她又成了被遗弃在危险区门口的棋子，衣衫褴褛，不被怜悯。
  不过是在明天。
  今天她还能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和自己决裂的亲姐姐在不远处约好午餐，还有一只擅长玩亲密游戏的人偶陪同。
  几小时后。
  在关押尤榆的监狱里。
  坐在角落里的尤榆听见动静抬头，麻木的脸抽搐了下：“……你怎么进来的？”
  门外的高挑身影轻易打开了门上那把锁，耸肩道：“这颗星球上存在的情绪淡薄得可怜，我可以随意调动，随意支配。”
  彩色情绪球也许只是它们消化负面情绪的一种方式，可以说是被排出来的垃圾——对它们来说的废物却能继续温暖人类。
  尤榆没有说话。
  才关了几天，她对外界的反应就很迟钝了，像吃了很多苦头，精神和身体都在慢慢消化。
  等到人偶走到她面前，踢了踢旁边睡着的嫌犯，尤榆说：“……你应该陪在她身边。”
  到这种时候了还在说这种话，真不愧为满级好感度。
  “你不关心我能操控人类情感这件事吗？”人偶蹲了下来，眼眸弯弯看着她，“就比如我现在能把你脑子里的这个坏女人铲除了，让你干干净净迎接死亡。”
  尤榆对宋微时的反应永远是猛烈的：“你们一直都能这样做？你们一直都在伪装？……还是它们甘心，你不甘心？”
  人偶喜欢她的活人反应，比刚刚的死气沉沉好太多：“对呀，因为我的情感本来就比你们丰富。我认为你不应该关在这里，所以我来救你了。”
  尤榆沉默一会，干涩道：“我不会离开。”
  “你喜欢失去自由？我的确从你身上感知到了满足……唔，宋微时怎么没有满足你？”
  尤榆双手瞬间握紧，额上青筋都开始跳动。
  人偶继续说：“她应该很有钱才对，打造一个这样的笼子给你不是难事。还是你们之间的感情没有我感知到的那么好？”
  终于，尤榆忍无可忍：“我的满足不是因为笼子！”
  人偶了然：“是因为你要为她而死？你喜欢她？”
  不待尤榆出声，人偶又纠正道：“不，你爱她。这种情感比喜欢浓烈。”
  尤榆深觉可笑——她为自己曾有想着跟人偶说遗言的念头感到可笑。
  好就好在被人偶这么一搅合，堵在她心里的那口气散了许多：“你还不走？被人发现你在这里，你将被销毁。所有人都知道你的弱点在哪。”
  “我也知道人类怎么死，但他们并不畏惧面对我。”
  “……”尤榆哑口无言。
  还不是你看起来就是那种不需要进地下基地的乖巧人偶？这难道是值得高兴的事？
  “不用着急，我还有一个小时说服你。”人偶说。
  “……你为什么要说服我？”
  “我更喜欢抱你的身体呀。”人偶眨眨眼睛。
  尤榆定定看着它。
  “好吧，你的情绪是这些人里最浓烈的，更符合人偶审美。这已经是我能想到最完美的原因了。”
  “……你真的该被送去地下基地。”
  一个会开玩笑、能根据自主意识操控人类情绪的人偶，何其可怕。
  尤榆身为人类却没多少忧患情绪，可能是要死了吧，抱歉无法为全人类考虑周全了。
  “宋微时为什么不让你去做这些事？然后再揭穿你有罪，这样你才不算冤枉。”人偶说。
  这只人偶还能分辨人类的计谋，若能克服耳下的致命开关，它还有什么缺点呢？
  尤榆漫不经心想。
  “微时小姐自有安排。”
  “因为比起让你死得其所，她更喜欢满足自己亲自动手的欲望。”人偶叹息，“这不是安排，是她了解你，你在她面前漏洞百出。”
  尤榆不愿被个人偶问得失态，她面无表情：“就算她知道……”
  “这也是她的回应。喜欢她不如去死。”人偶歪头，“你喜欢这个回应吗？”
  尤榆眼神微变。
  “你开始对死亡怨恨，胆怯，甚至不满。”
  人偶阖上眼做了个深呼吸，像是就此吸取空气中粘带尤榆情绪的微小颗粒细细品味：“你后悔了。你觉得为这样一个人渣付出不值得，你……”
  “闭嘴！你胡说！”
  手铐被抖得哗哗作响，人偶静静看着她，真的没有再说。
  很久之后，尤榆重重喘息着：“别让我再听见你这么形容她。”
  “可你想教训我也教训不成了——”
  人偶起身，后退了两步。
  它看出尤榆已是强弩之末，因为她至少一天没进食了，连水也很少喝。她面上的疲惫与死气是自己放任出来的。
  她似乎将自己的死与某种崇高的东西化作等号，但温曲直接告诉她：
  你的死并不崇高，是别人的拒绝，是你无法接受拒绝的逃避。
  “而且未来会有很多人当着她的面这么骂她，你又怎么为她复仇呢？你无法从危险区回来，你的灵魂只会永远困在那里，没有资格再触碰她。”
  “这是你想要的。”
  尤榆浑身一颤，人偶嘴角一牵：“不，这不是你想要的。比起死得名字也不配被她记住，你更想要陪在她身边。”
  “做一些我来之前跟她做过的事。”
  “……！”
  尤榆死死瞪着它。
  “如果你是人偶，”人偶笑，“你也可以被她允许。”
  安静半晌，女人沙哑的声音响起：“你要怎么救我？”
  第79章 世界假象。
  几个小时后。
  尤家。
  “檀小姐，榆小姐来了。”
  人偶并不知道该不该当着尤檀的面这样称呼尤榆，好在尤檀看起来不像生气的样子。
  房间里，仿佛永远长不大的少女正坐在一堆积木零件中，双手在身边不同颜色的小山堆里挑来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