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清冷秀丽的面容近在眼前，看了一会，文若寒才想起昨夜被扔在院落中的画卷。那可是玉阳仙子的宝贝，结果刚到了自己手中，就被随意扔在了地上。
  苏莫漪还在打着轻鼾，看来是不会轻易醒罢。起身披了件外袍，文若寒去院子里看看那画如何了。
  却见得昨夜那些散乱的衣物已经消失不见，地上干干净净，那幅画卷已放在了石桌之上。
  文若寒皱了皱眉，难道那小狐狸已经看过这画了么。
  她将画轴展开，画中的苏长楹栩栩如生，坐在那银杏树下，宛若遗世谪仙。
  那本该归于天道的二魂五魄，最终还是逃脱了，跳入了轮回。
  可苏碧渊为什么会没有发现？难道是因为难以相信这盈盈仙子竟是她的小狐狸么？
  昨夜那小狐狸的表现，也让自己不禁恍然，平日里她不曾如此。这两年来，自己已是愈发的觉得她心性变化，许是因为前世时自己疏于对她的了解，对她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刚入门时那清涩模样。但也不会这般令人……不解。
  难道是她动情时才会如此么？
  一双素手已经蒙住了她的双眼。
  “漪儿。”文若寒轻叹了一声。
  “师尊又怎么知道是我？”苏莫漪疑问道。
  “这里就你一个活人。”文若寒淡淡道，她指了指那画，问道，“你可看过这画了？”
  “看了。”苏莫漪点头应道，“这画里画的可不就是昨夜玉衡峰上中秋的情形吗？”她一人饮了三百杯醉春风，最终赢下了那酒局。
  苏莫漪昨夜收拾残局时，趁着月色，草草看了一眼，并未看得仔细。
  不过她现下认真一看，才发现事情并不简单。那画上墨痕已经斑驳，纸张也已泛黄陈旧，应是有许多年岁了，绝对不是昨夜画的。
  再看得画中人，那伏在自己腿上的小女孩，怎么会和师尊眉眼有八分相似。
  那银杏树下，撑着青伞的黑发女子，那下颌和文若寒一模一样……
  这画里画的师尊是！苏碧渊？
  那这么说来，这玉衡峰上的仙子，能让苏碧渊这般注视的，也只有那一人了。
  “我就是苏长楹？！”
  苏莫漪睁大了眼睛，心中惊诧难以言表。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那天玉阳仙子会对她这般好奇，又愿意邀请她一同去玉衡峰作客。
  只因为她和这画中人长相，一模一样。
  “应该确切来说，你的二魂五魄曾经在苏长楹身上。但她也的确是你前世。”
  也难怪这仙山上流传过不少流言蜚语，说苏长楹心智受过损，常常有失神发作。看来是因为她缺了这一魂一魄导致的。
  苏莫漪又是一惊：“那我现在身上的魂魄究竟是谁的。”
  文若寒皱眉思索道：“或许都是你自己的。因为一魂一魄是不可能凝成一个你的，应该是你那未落轮回的魂魄一起回到了你的身上。”
  可为什么苏长楹的魂魄不再落入轮回？
  文若寒不得其解。
  “你一直没有关于前世的记忆么？”文若寒又问道。如果那二魂五魄不入轮回，苏莫漪就不可能没有前世的记忆。
  “没有。”苏莫漪摇了摇头，不论是今生还是前世，她都没有任何关于苏长楹的记忆。
  这可就奇怪了。文若寒又思索了一会，看来这其中疑问，还得从她自己身上寻得解答。可现在她并没有苏碧渊的记忆，难道是苏碧渊将她们的记忆一同洗去了么？
  还有苏碧渊那手中青伞，草草一眼便知不是凡品，那伞如今又遗落在了何处？
  现下这些问题都无法得到解答。又想起玉阳仙子昨日所说，要给苏莫漪办一次风光的授剑仪式，也不知她打算何时举办。
  在这研究这画半天，苏莫漪已感觉腹中空空，将昨夜没吃的月饼先拿了出来，又去厨房折腾些吃的去了。
  文若寒仍是在石桌旁仔细琢磨那幅画，希望能再找出一些细节。
  那伏在苏长楹身上的女孩……史云熙，她还会记得这些旧事么？
  只是这些问题，现下纠结也得不到答案。二人一同分食了那月饼，苏莫漪心情舒畅，打了个饱嗝，又回房里睡觉去了。
  文若寒无奈摇头，自己也该去给弟子授课了。
  过了十天，玉阳仙子派人来告知，说明日是个好日子，可以举行仪式了。
  惹得这师徒二人暗笑了一会，果然玉阳仙子还真得看着日子才办这大事。
  第二日，二人如约而至。
  玉衡峰的女弟子们已经聚在了大殿内，整个大殿被挤得满满当当，人声鼎沸。
  “听说掌门要把长楹仙子的剑给那日喝赢我们的小师妹了。”
  “可那小师妹不是天玑峰的弟子吗？”
  “掌门对她这么好，还让朗玉师姐教她剑法，看来是打算要和天玑峰抢人了。”
  “快看快看，小师妹来了。”
  人群中又是一阵吵闹，只见那高挑美人和那白发仙子已经一同走入殿中。
  “听说掌门和文仙师关系也很好，这下不会打算连文仙师也一起骗来我们玉衡峰吧。”
  “我们玉衡峰哪差了，用得着骗字吗？”
  “人家天玑峰可是有仙君坐镇，光是三阶的内门弟子就数百人，我们能比吗？”
  “切，那有怎么样，咱们掌门也是韦仙君雨仙君的师姐妹，辈分也是在的。”
  “如果长楹仙子还在，现在我们玉衡峰肯定会更加风光。”
  议论声嘈杂纷纷，只是在玉阳仙子入座后，大家都自觉地停了下来。
  “想来大家都知道今日到来的目的了。中秋佳节，我们这天玑峰的小师妹苏莫漪喝了三百杯醉春风不倒，赢得了我相赠的礼物——当年长楹仙子留下的照影剑。”
  “今日我将把这剑赠予她。”
  说罢，玉阳仙子示意苏莫漪走到她面前。
  同文若寒对视了一眼，苏莫漪暗暗吸了一口气，郑重地走了过去。
  “哎呀，你不过来，怎么把剑给她。”玉阳仙子无奈地瞪了文若寒一眼，剑难道不是在她那里么？
  谁叫她方才只是示意苏莫漪过去。
  文若寒冷着一张脸，亦走了过去。
  待苏莫漪看到那剑是从师尊怀里掏出时，她一时不禁愣住。
  原来这人还瞒了她这么久。
  弟子也纷纷愣住了，掌门竟然提前就把剑给文仙师了，还以为这剑是掌门亲自授予小师妹呢。
  玉阳仙子这么做，也是为了其中一个目的。
  “当年长楹的剑，也是碧渊仙子亲自交她手上的，如今也不能破了这规矩。”
  既是她们师徒二人之间的授剑，也是天玑峰自己人之间的授剑。
  只是占用了她玉衡峰的地盘罢了。
  “所以这剑，还是需得你交给莫漪。”
  文若寒低头看着那柄沉甸甸的寒铁仙剑，心头却慢慢泛起了波澜。
  这剑，当初也是苏碧渊亲手交给苏长楹的吗？
  她抬眸，看着眼前那盈盈佳人，充满期许的眼神，还是那般撩动心弦。
  “漪儿。”
  “嗯。”苏莫漪认真地应声，期待地看向眼前的白发仙子。
  大殿内的人声已经静了下来，二人之间只留下那朦胧的呼吸声。
  此刻，她们的眼里只有彼此的身影。
  那一柄仙剑放在苏莫漪手中时，她看着那眼底的人，眼眶泛红，竟忍不住落了泪。
  前世时，她伤自己多深，如今她眼里的爱意就有多么讽刺。或许她从未变过，是自己变了太多。
  可她们之间早就变了，不是么。
  最后那三年的经历，彻底改变了这段故事的轨迹。
  这两年来，自己还试图与她维持那平淡师徒关系，最后才发觉自己对于她的感情早已超越了从前的爱慕。
  “漪儿谢过师尊。”苏莫漪哽咽道，她朝文若寒深深一拜。
  记得那时拜师，自己只是给她草草磕了个头，还那般不情不愿的，自以为她还是前世那可恨的模样。
  实际上她也还是那可恨的模样，那性子何曾变化过一丝。只是对自己态度不一样罢了。
  唯独自己就偏爱着她这性子，她这模样。多一分热忱也觉得不解，少一分清冷也觉得疑惑。
  “不必行此大礼。”文若寒拖住了那小狐狸。怎么给个剑罢了，也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哭成这样。
  苏莫漪缓了缓神色，随即恢复了脸上的笑意。这仪式还未结束，她不能再次失神了。
  她摸了摸那手中的照影剑，试着拔出。神兵出鞘，只见那仙剑突然寒光大盛，一时放出耀眼的金黄色流光，照亮了这个大殿。
  “看来这剑的确认主。”玉阳仙子轻喃道，神色却有些恍惚。
  众弟子又吃了一惊，再次议论起来。
  “小师妹竟然和这剑心有灵犀，刚拿到这剑，就能唤出这剑意，真不愧是修道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