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女双目紧闭，静静躺在冰榻上，一动不动。文若寒只觉得自己的手颤抖不止，难以控制，抚上那熟悉的脸颊时，连指尖都难以控制落点。
  胸口闷得厉害，连背后的鞭伤也被牵扯，又泛出了血。
  “为师同你说过，莫要逞强，莫要逞强，第一第二为师不曾在意，你为何偏偏要这般。”
  她怎么能看得这小狐狸受伤，心早就似被千刀万剐一般难受。若不是她想起先前史云熙私下与她的交代，她也不会想到要联系史云熙。
  将这狐狸带回妖界，总比把她留在仙山要好得多。
  又静静看了一会那小狐狸熟睡的模样，文若寒轻叹一声，转头，却又看到了冰洞入口站了一个红发红衣的妖艳女子。
  正是妖王苏漪君，苏莫漪的娘亲，给予她那一魂一魄的人。她此刻神情有些复杂，不知在低头想着什么。
  见着那白衣仙子缓步走出，便微微朝她颔首示意。
  文若寒给她行了鞠躬礼。
  “文仙师不必多礼。”苏漪君只是淡淡应道，托住了她的手。
  二人对视一眼，苏漪君竟有些心慌。
  文若寒并未察觉，背后的伤口仍是有些生疼，她微微抿唇，无法再分神去在意他人。
  “仙师可否将这几日发生的时候告诉我？我倒是想听听，是谁能把莫漪伤成这样，还让仙师也受了这样的罪。”
  说着，苏漪君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让文若寒一同陪她走走。
  “昨日是会武比试的最后一场，莫漪和天枢峰的首席弟子对阵，她太过好胜逞强，不由得大意了，被那弟子击中了心脉。而我则是过于担心她，给了那弟子下了狠手。便叫我师尊责罚了。”
  文若寒说得风轻云淡，她隐去其中因果，想来妖王也无需知道太多其中真相。
  “如此，若是仙师还需要我们出面的事，尽管吩咐胡青丘去办好。”
  苏漪君说的是礼貌话，文若寒又岂会当真，她只是淡淡道:“只是一些修仙路上的胜败常事，妖王殿下无需多虑，这次是我的失职，之后我定会照顾好莫漪的。”
  苏漪君淡淡应了声。
  “的确，莫漪初来人世，又本是妖族所化，心机单纯，不懂得这些人情世故，也是我预料之中。这段时间，也辛苦文仙师一直照料她了。”
  这时，苏漪君才问起文若寒身后的鞭伤。
  “不知仙师这伤现在如何了？”
  “已不是很碍事，多谢殿下关心。”文若寒自然是客气的应答，她身后的伤自然还是疼的，只是在妖王面前，她当得装作无碍的模样。
  “如此……那我让仙师陪我出来走走，倒是我任性了。”苏漪君不由得莞尔。
  走入谷底那片熟悉的草地，文若寒神色微顿，但她不曾多言。那梦中的一幕幕还萦绕在心头，似乎还能看到那黄衣小狐狸在此处奔跑跳跃的情景，而自己就这么静静坐在那灿然的花丛中，这么笑盈盈地看着她，不曾分神。
  恍然失神，身旁的红发妖王也似乎想起了什么。
  “我记得好久以前，那时候女娲尊上还在这世上为苍生奔走，天地混沌未分，这巨木谷也比现在仙师看到的大得多。某天，一身白衣的苏灵浑身是血，倒在那草地上。那时候的我不曾见过多少活人，想来那世间也没有多少活人，所以我看到那人的白发时，便知道她就是苏灵了。当时的她还只是一届凡人，没有灵力，也不是被后人所称的仙尊。”
  苦笑一声，苏漪君看向那片盈盈绿地，心中感慨万千。
  “后来我和阿离照顾她许久，她才好转了过来。可是她竟一心想着要向白溟帝君寻仇，我们和她说，在这谷底生活一辈子不好么？她偏偏说要去求那大道，要找到白溟。”
  是了，求那无情道。记得自己刚恢复记忆时，墨缡云也曾这么说过。对着墨缡云，她亦直说了她要去求那无情道的心思。
  苏灵为何要去执着去修那无情道呢？明明她和这些小狐狸相处得这般愉快。
  “或许，是因为苏灵她不敢死，她也不能死罢。”
  文若寒轻声低喃。所以她才执意要去修道，只是为了长生不老，不灭不死，才能护着那些狐狸生生世世。
  苏漪君没听见她说了什么，只是继续说道：“后来有一日，白溟帝君找上门来了。她和苏灵，苏姐姐狠狠打了一架，记得那时混沌之气都被她们打得天光云开，不敢靠近。连连三天三夜，这巨木谷里的草木皆被灵气掀翻了。直到最后苏灵灵力不济，落入谷中。我们一起护在她身前，不想让白溟帝君伤到她。”
  “可还是有人死了。”苏漪君忽然脑中一空，似乎什么也想不起了。她怎么会突然想不起是谁死了，额间竟猛然顿痛，她身形一晃，已被身旁那双冰凉的手扶住。
  她看着那人茶色的眼眸，峻眉轻皱，薄唇微抿，那清冷面容还是这般熟悉。
  “苏灵，苏姐姐？”
  文若寒急忙松开手，寒声道：“妖王陛下认错了，小仙担不起仙尊的名姓。”
  “也是。”苏漪君知道自己的失态，就算文若寒是碧渊仙子转世，但自己已下定决心不可将她当做苏灵，自己又为何会将她当做了苏灵？
  而她又为何会想不起那段最重要的往事。那段记忆就如同有人将其硬生生从脑海里拿出来了一般，怎么也找不到一丝痕迹了。
  到底是谁替苏灵挡下了白溟帝君最后一击？
  身旁的白发仙子背后已被鲜血浸透，她还是执意向前走了几步，踏在那柔软的草地上。
  她实在担待不起这亘古苍生留下来给她的重任。她如今只想和她的小狐狸一起，躲在这世外桃源，不问世事。
  当初，苏灵也是同她这么想的罢，可为什么她还是要招惹白溟。难道只是因为墨缡云的事吗？她们二人的恩怨，自己为何偏偏要去插这么一手，当真是闲得慌么。
  白溟定是触犯到了她的什么底线。可她的底线这么多，现在再去反推，又怎么知道白溟惹到她什么了。
  文若寒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那泥土的芬芳流淌在空气中，拂过脸颊风也是柔和的，这谷底不论春夏秋冬，都是虫鸣鸟唤，鲜花盛开，不曾被外界所影响。
  又是一阵微风拂过，她已经记起，那日，替自己挡下白溟那一剑的，是那只叫漪儿的狐狸。
  那只念叨着，只准她看着自己，抱着自己，满心满意爱着自己的小狐狸。
  漪儿？
  白衣仙子俯下身，摘下了一朵鲜红的花瓣，放在手中把玩着。她回身看向那仍在愣愣失神的红发女子，她似乎也在看着自己。
  只是，苏灵也会叫苏漪君漪儿么？
  作者有话说：
  这章我写得真是太坏了（仿佛风落舒附身
  第31章 苏灵（二）
  又想起了回忆中，墨璃云说的话。
  那日救下她的，是那只她最爱的狐狸。苏灵最喜爱的狐狸，难道不是“漪儿”么？
  文若寒借口背后的伤太疼，需回去找凤羽换药，便离开了谷底。
  回到赵瑄和凤羽同住的院子，她这次遇到的人令她有些诧异，竟是那来无影去如风的女娲尊上。
  只见她一袭长袍白衣，正负手立于院中，不知想着什么，嘴角的笑意不曾停止。
  看到来人，她又是笑了笑，示意文若寒与她一同坐下。
  还没坐稳，风落舒已经开口问道:“方才漪君可是笃定了自己就是救你之人？”
  文若寒听她这一问，猜想她肯定是偷听了自己和苏漪君的对话，怎么现在还来反问她？
  “是。”
  风落舒显然有一丝懊恼，她喃喃道:“这小狐狸实在是过于难办了。恐怕她知道你真是苏灵后，还会说出她之前喜欢过你的话。不行不行，这事不能发生。”
  “所以她为何会这么认为。”
  “嗯？”风落舒微微抬头，看向了那白发仙子。
  “因你让她这么认为的。”
  她说得可是轻巧，自己又如何让堂堂妖王陛下这么认为，自己可有这般本事？
  “你没有这本事，可是苏灵有。你不是记起她那些对付狐狸的小把戏么，你应该知道当初苏灵做了什么。”
  说着，风落舒可能是失了些耐心，手指轻轻划过文若寒眼前，接着她便想起来一些画面。
  “算了，现下告诉你也无妨。你想起这么多，应该也猜到不少了。漪儿死的时候，呸，什么漪儿。苏陌漪死的时候，你抓住了她的一魂一魄，放入了魂石之中。可是她命格太弱，竟跑到了苏漪君的身上，合成了一体。所以苏漪君才会认为自己是苏陌漪，认为自己是救了你，爱上你的那只狐狸。”
  文若寒愣愣地听着，差点就消化不了这么多信息。
  原来自己记忆中的那只狐狸，真的是自己的莫漪。
  她为了救自己，被白溟帝君刺死，这么多年过去，她才被苏漪君从魂石中放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