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鑫几次欲开口，都憋了回去，毕竟他一个连高考都没参加过，高三还没念完就辍学了的人，实在给不了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
  “对不起啊妹妹，主播真没文化，没有好好念书，只有初中毕业证，不知道该怎么建议你，我给你摇人，让其他姐妹给你开导开导。”
  白鑫让粉丝们在弹幕上给建议，还让人同“草莓子酱”连麦互聊。
  有人说其实学校不重要，专业选对了就行；
  有人说以后还能考研，千万不要回去复读，那太苦太累了；
  但也有不少人劝她，既然有实力，那就再回去熬一年……
  各种声音都有，女孩六神无主，更加不知所措，做不了决定。
  最后白鑫掐了其他人的麦，只说，“别人可以给你建议，但不会对你的人生负责，未来掌握在你手里，一定要深思熟虑了再做决定。无论你做了什么决定，那都不要后悔，即使错了，也不憎恨现在做了决定的你，知道吗？”
  替别人决定人生道路这事儿风险太大，白鑫只能说些和稀泥的话。
  但他说的这些，也是对自己说的。
  十八岁，白鑫正好念高三，微薄的收入与学校给的助学金，还是无力承担李康年的医疗费与他的日常开销。
  白鑫做出了改变他人生的决定，他辍学了。
  他瞒着李康年，在家附近找了份正式工作，月薪足够交李康年每个月的透析费用。早上照常开摊，十点钟收了摊子就到酒店上班，全年无休。
  白鑫像台不会累的机器，永远精力旺盛，即使发烧到三十九度，也只是吃颗退烧药继续工作，没有停下来休息过一天。
  只有这样，他们的生活才能勉强过下去。
  每天十点下班回到家，白鑫收拾好李康年身上的污秽，自己随便洗了个澡就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生活的困顿，让他想不了别的事情。
  没时间痛苦，疲惫得只剩麻木。
  即使这样，他也从来没有后悔过当初的决定。
  在白鑫心里，李康年是继母亲之后，唯一无法割舍的人。
  他渐渐接受了这样的生活，直到一年后，李康年终于察觉到不对劲。
  白鑫已经忘了的日子，李康年依旧记得。那年高考已经结束，又到了白鑫的生日，李康年问他，报了哪个学校，怎么还没开学。
  白鑫终于糊弄不过去了，选择了沉默。
  他不说的，李康年还能从别人嘴里得知。很快，李康年不仅知道了自己的宝贝孙子早就辍学没有高考，也知道了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竟以他生病的名义骗了亲戚的钱，拿着钱跑了。
  当初为了不让李康年伤心，白鑫甚至撒谎说白仁诚到外地打工了，每个月都会寄钱回来。
  他没想到，家里的重担，全都压在了白鑫身上。
  终于在某天，李康年只留下了一封写得七扭八歪的遗书，趁着白鑫不在家，自己爬下楼，跳河自杀了。
  白鑫得知消息时，一直不愿相信，走路都困难的人，怎么爬到河边的呢。
  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当他开始向白鑫诉说当年白鑫母亲离开的实情时，也许那时候的李康年已经开始谋划自己的离去。
  白鑫只当李康年人老了，开始追悔当年，没把这当一回事。
  最终，白鑫只能颤颤巍巍地回到家里，打开放在枕边的遗书。
  「鑫仔，爷爷就陪你到这了，你奶奶等我太久了，也该去见她了。以后我们的鑫仔，要为自己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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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2章
  本应上大学的那年，白鑫一个人度过了新年。
  他不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也没再回学校继续上学。
  白鑫依旧每天摆摊、去上班，不同的是，再没人值得他下了班以后匆忙赶回家。
  那段时间的白鑫，深圳不敢回家，到了深夜还在外面游荡，累了就在路边的躺椅上睡觉。
  直到短视频平台兴起，刮起直播风潮。
  于是白鑫也学着别人拍视频，可他不想露脸，便买来化妆品，将自己掩盖在厚重的妆容下，不让人知道他是谁。
  白鑫走的精神小伙赛道，这样既符合他的妆容，也是倒逼自己不去想那些沉重的事情。
  每晚下班后，白鑫都会开着直播，在镜头前当小丑一样供人取乐，只有这样，才能强迫自己笑起来。
  虽然在镜头前强颜欢笑让白鑫更加疲惫，但观众的打赏又激励着他装疯卖傻。
  渐渐地，白鑫的粉丝多了起来，开始小有名气，广告商也找上了门来，让他卖货，白鑫当然来者不拒。
  很快，白鑫便没再继续摆摊，白天到酒店上班，晚上下了班便开始直播。
  他甚至不满足于此，又到另外的视频平台里直播打游戏，同样的，白鑫依旧没有露出真面目，只是露出了上半身。那头装疯卖傻完，这头接着玩些奇葩游戏。
  自媒体时代，人人都能成为主角。
  白鑫也体会到当初施意站在学校舞台上被人仰慕的感觉。
  他也因此赚到了当初以为不可能会有的钱。
  白鑫还了欠医院的住院费，还了所有从亲戚那借来的钱包括白仁诚欠的那一份，就连高二时班主任为他凑的那些钱，他也双倍奉还。
  他不再欠任何人，唯独与他断了联系的施意。
  那日说完那些话，施意回去便把白鑫拉黑了，白鑫根本没有机会问他要汇款账号。
  而施意为他做的不止这些。
  白鑫不知道施意是什么时候跑到当初他们一块去过的菜市场里，找到了张姨。
  那之后的一天，白鑫照常去买东西，张姨却给他扛来一袋米，一桶油，一箱面条，还有一打鸡蛋。
  “张姨，我要不了这么多，就买鸡蛋。”
  张姨却摆摆手，“诶，不是我给你的，是你之前带来的那个同学，他知道你经常在我这买东西，便给了我一些钱，每个月定时给你这些，给够一年，最后要是有剩的就折现了给你。”
  白鑫当时的心情是怎样的，他已经不记得了，只知道他对施意的亏欠又多了一分。
  如果他都还清了，那他就……
  就做什么？
  白鑫也不清楚，是离开还是重生，他到现在也没决定好，只有将欠别人的通通还清了，他才能真正地做回自己。
  如今，就剩下施意了。
  两个月前，白鑫辞了工作，收拾好自己那点两只手就能扛来的行李，拿着从李康年离世前给他的老信件。
  上面寄信人写着，关红玫。
  这名字，他理应熟悉的，可白鑫从小就听别人喊她“家嫂”、“阿诚嫂”，而白鑫也只会喊她“妈妈”，以至于直到她离开，白鑫都不曾记得她的名字。
  “鑫仔，是爷爷错了……你妈妈当年没想走的，可我实在看不得她作践自己，只能把她逼走。她一个女人带着你，也活得艰难……所以，爷爷自作主张把你也留这了……后来她寄信回来，说要带你走，可我又舍不得了……是爷爷自私，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受苦……你要恨，就恨我，不要恨你妈妈……”
  李康年握着白鑫的手，用尽了力气说完这些话后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盯着白鑫一言不发，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恨吗？
  白鑫从来没有恨过母亲，他反而觉得庆幸，深陷泥潭里的人少了一个。
  至于李康年，当年因为他对关红玫的恶劣行为，白鑫确实对他产生过恨意。
  可是这么多年下来，李康年对他也不可以说是不好，他早就释怀了，但是否原谅是关红玫说了算。
  白鑫来到了信封上写的地址，不抱任何希望地打通了关红玫留的电话。
  十多年过去，关红玫也许早就搬走了，电话号码没有人用了也不稀奇，但白鑫还是想来试试。
  出乎意料的是，电话那头的人，很快就接通了。
  “喂，你好？”
  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母亲的声音依旧深深地刻在白鑫脑海里。
  人未语，泪先落，白鑫握着手机的手，控制不住地发着抖。他将手机远离耳边，捂住自己的嘴，害怕哭泣的声音被关红玫听到。
  “喂，你好，有什么事吗？”电话里的人好像看了一眼手机号码，疑惑这个打来又不出声的陌生来电，“你好，是不是打错电话了？”
  生怕电话就此挂断，白鑫赶紧拿起手机说，“你好，我是送外卖的，那个你填的地址没写门牌号啊，可以麻烦你报一下吗？”
  “外卖？我没点外卖呀，你看看是不是打错电话了？”
  “没打错，就是这个号码，要不我放大门这，你下来取一下吧。”
  “好好好，你等等，我到大门看一下，可能是我孩子填的。妹妹，你是不是点了外卖填了我的号码……”
  电话没有及时挂断，白鑫听见了关红玫最后说的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