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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作者:顾徕一      更新:2025-03-14 11:00      字数:3321
  闻染并没有吻她或落下一个拥抱。
  而是伸手到她灼灼焰色礼服的袖口,裹住她手腕的位置,轻轻一拔。
  指间多了根银色细长的针。
  许汐言抿了下唇。
  闻染站在她面前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的右手痛起来,会痛到整只手都麻木的地步。”
  “其他人不知道,难道我会不知道么?许汐言,你上次神经炎发作的时候,是我去摩洛哥把你带回来,让你住在我家白吃白喝还不给我钱!我和你朝夕相处!”
  许汐言低低笑了声。
  闻染没笑,许汐言知道她真的又生气了。
  轻轻唤她的名字:“闻染。”
  闻染拈着银针问许汐言:“这是什么?”
  许汐言不说话。
  “你够绝的啊许汐言。上次用手套蒙住眼弹琴根本不算什么,这次情况更严重了,你就在袖口别一根针,反反复复刺激你自己的右手,你还知道痛,右手就不会彻底失去感觉,你就还能弹琴!”
  她把针丢到茶几上,攥起许汐言的手腕,把她的长袖往上推,露出她纤长的手臂。
  许汐言皮肤太白了,白而柔腻,针尖刺出的伤痕铺开在上面,显得触目惊心。
  却也美得触目惊心。
  许汐言不知闻染要做什么,闻染深吸一口气,抬起另只手,落下,微凉的指腹贴着那些伤痕,极轻极轻的抚过。
  像一片羽毛。
  许汐言几乎是下意识的阖眼,电流的感觉一路直窜进心里,她用暗哑的声音又一次唤她:“闻染。”
  闻染瞥见一旁桌上的医药箱,简单帮她处理了那些伤痕。
  这才放开她的手,回到原处坐下:“你真行,可以做到这样的地步。”
  所以许汐言没像巴黎那场穿一身黑,而穿红,像湖畔染血的天鹅。
  就算手臂真有血迹沁出来,染在她红色的礼服上,也不会有任何人看出来。
  许汐言瞧了她良久,靠回沙发椅背,拉回礼服袖子遮住手臂,双臂抱起来:“闻染,其实我很怕。”
  闻染垂眸望着茶几上的那杯热水,渐渐凉了,氤氲的蒸汽散去:“你怕什么?”
  “钢琴不能没有观众,我清楚演奏厅暗下来、静下来后是什么模样。可你知道我,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不能再弹出完美的旋律,我一定不会允许自己再登台了。”
  闻染把胸腔里的那口气放出来:“我不是说过要永远听你弹琴吗?”
  “等真到了那一天,你来找我。”
  她望向许汐言:“你说过我有双敏感的好耳朵,对吗?”
  “你来找我的时候,我这双耳朵会把你旋律里的瑕疵过滤出来,会把剩余的部分拼凑起来,会还原你完美的一段旋律。”
  许汐言曾对闻染说:“我会给你最后一台钢琴的机会。”
  闻染此刻用同样的语气对许汐言说:“我会做你最后的一名听众。”
  “到了那时候,你打给我,无论我在地球的哪个角落,无论我是不是老成了一个弯着腰不能坐飞机的八十岁老太太,我都会来。可是在这之前,请你一次都不要联系我!”
  闻染说完拎起包就走。
  许汐言怔了下,站起来追过去。
  闻染走得快极了,许汐言追上她的时候,她已经走到门口了。
  许汐言索性背脊抵住门拦在她面前。
  闻染猛然停下脚步,瞪着她。
  许汐言问:“你在生什么气?”
  闻染不说话。
  许汐言轻轻道:“怎么这么容易生气啊?”
  闻染的心情绷到极致,从包里掏出那一叠明信片,摔在许汐言身上。
  明信片掉落在两人脚边,像铺开一片湛蓝的海。
  许汐言一抿唇。
  闻染:“今天演出开始前,f1吐了,我和我妈把它送去宠物医院,医生管我要它以前的病历。我怕影响你演出,打给陈曦,她把钥匙送来给我,我自己去卧室找。”
  “那时候我太着急了,不小心把抽屉打翻在地上,所以看到了这些明信片。”闻染的胸口微微起伏着:“许汐言你怎么回事啊?你看那么多海什么意思啊?你写那么多明信片什么意思啊?你默默做了这些又什么都不说是什么意思啊?”
  “闻染……”
  “你倒是给我说清楚啊!”
  许汐言先是蹲下身去,去捡被闻染砸落的那些明信片。闻染不知自己为什么又哭了,心里深觉这毛病挺不好的,一碰上许汐言的事就哭,气势上先就落了下风。
  她蹲下和许汐言一起去捡,低着头,一颗硕大的眼泪滴在许汐言的手背上。
  许汐言好似被烫了下,手一顿。
  闻染趁机抢过她手里的明信片,和自己手里的理成一摞。
  她站起来,许汐言也跟着站起来,她将明信片一把塞到许汐言手里:“还你!既然你不愿意寄给我的话。”
  许汐言拿着那叠明信片,却没从门口退开:“闻染。”
  她长长的、长长的叹了口气:“你说,爱是什么呢?”
  闻染简直要被她气死了:“你到现在还要问我这种问题么?”
  “那我告诉你,爱的本质,根本就是折磨!”
  “爱从来不是你想象中只有轻盈的浪漫的部分,爱是求不得,爱是放不下,爱是求不得依然放不下。就像你的右手为钢琴受尽了病痛,就像我到了现在仍然站在你面前!”
  “许汐言,”闻染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真正的爱是有厚度的,所以它不轻盈,有时甚至重得让人难过。我不知道在你心里,想要获得什么有分量的东西的话,是不是一定要拿出什么东西来交换。”
  “你六岁时获得了钢琴天赋,你用一场大火来交换。你在摩洛哥右手神经炎发作,你用一双眼睛来交换。这一次你右手的情况更严重了,你用疼痛和心血来交换。”
  “不是这样的许汐言。”闻染抽噎着:“至少在我这里,我不需要你拿出任何东西来交换。”
  “无论是你六岁时的那场火,还是观众全都离席后的舞台,只要我在这里,你一眼就会认出我的。因为我会一直看着你,只看着你……”
  闻染的胸腔起伏越来越剧烈。她从未说得这么激动,也从未哭得这么汹涌,说到某些音节时甚至有些破音。
  可是她的话没说完。
  因为许汐言无限柔和的看着她,抬起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
  她倏然睁了睁眼,方才眼眶里努力蓄积的泪,随着她这个睁眼的动作扑簌簌的落下来,她的吐息喷在许汐言半曲的掌心,连同她微热的眼泪。
  许汐言:“闻染,我爱你。”
  闻染的眼神顿住。
  许汐言看到她阖上眼,更多的眼泪落下来,在许汐言掌心里汇成纵横交布的海,又从许汐言的指缝淌下。
  许汐言:“至少这句话,让我先说。”
  闻染阖着眼,不知怎么才能停止落泪。
  她喜欢许汐言太久太久了。从十七岁的青春开始,无望的,沮丧的,挣扎的,好似永远看不到尽头的。
  她从来不敢对许汐言说“我爱你”。她有种直觉,“爱”这个字太重了,会把许汐言吓走。
  后来听窦宸说了许汐言的往事,她才知道自己的直觉是对的。
  可现在许汐言站在她面前说:“闻染,我爱你。”
  “从前我不敢说,因为我知道自己不会一夜之间变成另外的人,我性子独,我不敢在一个地方长久的停留,我心里当然明白我对你的感觉,我一直都明白,可我不敢面对,因为越是这样,我越怕搞砸。”
  “可是,我去南极观过罗斯海豹了,我去劳特布龙嫩玩过翼装飞行了,我去看过全世界很多很多的海了。”
  她抬起手指,轻轻拭着闻染的泪:“我还是放不下你。”
  “闻染,我不能假装我不害怕,我还是很害怕,或者说我更害怕了。”她的指尖被闻染的泪染热:“可我做不到等你八十岁的时候再给你打电话,我也想一直看着你。”
  “我本想等这场演出结束后来找你。我爱你,至少这句话,让我先说给你听。”
  她望着闻染,带着笑,但眼眶同样泛红。
  “你爱我什么?”闻染忽然问。
  “嗯?”许汐言望着她。
  “我其实很普通对吗。”闻染问:“你爱我什么?”
  许汐言轻轻的扬唇:“我说不清楚。我脑子里有很多关于你的碎片,时不时就会在我没防备的时候蹦出来。”
  “你穿着校服总喜欢低头走路。你经常在吃一种豆沙面包。你站在夕阳里的校史馆楼下跟我说话,脸上的表情有一点倔。你在海洋乐园的多媒体馆里背着手仰着头,看头顶身长五米的鲸鱼慢慢游过。”
  “你很安静,又很安宁,可在你这样的外表下,有比我还要极致的灵魂。”
  “我说不清一个人是怎样爱上另一个人的。可是闻染,你觉得自己很普通吗?我去过全世界很多很多的地方,见过很多很多的人,不会再有任何一个人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