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作者:
顾徕一 更新:2025-03-14 10:59 字数:3249
相貌普普通通。个性普普通通。钢琴普普通通。成绩普普通通。
闻染说:“我本来就很乖。”
许汐言勾着唇角:“真正乖的人,”她说话没什么ABC口音,只是前些年在邶城读书,偶尔说些词句时,沾着点散漫的邶城腔:“哪儿有说自己乖的?”
她另只藏在背后的手,把一只金管口红往桌面一放:“借你,敢不敢?”
闻染只一瞥那金管,便联想起初见许汐言的那次,蓝调正红的丝绒质感口红,似烈焰,点燃了少女蔷薇般的面容。
许汐言的眼神半含笑意,像引诱,像挑衅。
闻染该拒绝的。
像以前同学邀她逃课,她笑着摇摇头一样。
可这一次。
那只金管口红像只潘多拉魔盒,打开来,将要释放的是什么。
那只口红许汐言其实放得更靠近她自己,闻染需要稍微从化妆凳上抬起一点身,才能伸长细白的手指去够。
勾在手里,旋开盖子。
那不是一管全新的口红。
许汐言用过的,膏体上有那么不经意的斑驳。
闻染盯着,嘴里问:“不好意思,有唇刷么?”
“不用那么麻烦。”许汐言说:“用唇刷色彩不够浓,你就那么涂吧。”
其实这本来没有什么。
是闻染自己做贼心虚。
可暗恋这件事,进行得时间长了,像屡屡作案却又没被逮的小贼,胆子就大了。
闻染盯着镜中的自己,双唇微启。
许汐言没什么靠近的意思,也没有要帮她涂,只是垂下浓睫,眼神落在闻染柔软的双唇上。
不带任何意味的想:少女的唇,像花瓣。
微颤的,纹路细致的,也许带着清香的。
闻染把口红贴在自己唇上,轻轻一擦。
近乎惊艳的效果。不是说一管口红让她变漂亮了多少,而是让她好像变成另外一个人。
看上去就没有那么乖。
她把唇上的另外部分补齐,盖上口红,放回许汐言身边:“谢谢。”
许汐言不经意的笑笑,抛着那管口红,回自己化妆台去了。
闻染也没多留,把校服套在自己的礼服外,去找在后台探听其他选手参赛曲目的柏惠珍。
柏惠珍一边说着:“应该没有人跟你撞曲。”一边回头。
“哦哟!你的嘴怎么搞的?”
闻染大着胆子问:“不好看么?”
“也不是不好看,就是这个颜色么涂你嘴上显得有点不搭嘎。”
“是么。”闻染说:“我觉得蛮好看的。”
“哪来的?”
“许汐言借我的。”
“许汐言啊?”柏女士愣了下:“那么好嘛,讨个好彩头的嘛。”
没再说什么了。
这次比赛规格很高,后台一众练习室内备有钢琴,供选手热身。比赛时间离得无多,家长们被清场去观众席。
闻染因为来得晚,各间练习室都被人占着,她排了许久,也没排到她。
因为这次比赛带着“决定到底走艺考还是文化课”的意味,她心里难免有点急。
抱着琴谱,往走廊最尽头看了眼。
那里有架弃置不用的朴素钢琴,看上去有年头了。
这时一个娇俏声音响起:“你就用那架钢琴练练好了呀,挺适合你的。”
闻染回眸。
是王裳。
描着微微上扬的眼线,看着她笑:“反正你现在成绩也不怎么样,对吧?”
“你那是什么眼神?”她又看闻染一眼:“不服气呀?可是从十岁以后,你还赢过我么?”
这时,方才不知去了哪里的许汐言,从俩人身旁路过。
有人热情招呼:“许汐言,要不要用我的这间练习室?”
其实她们跟许汐言都不熟,但人人想讨个好彩头,或者让许汐言指教一二。
王裳笑一声,往友人占下的练习室走去。
一时间,走廊里只剩下闻染一人。
抱着琴谱,往那架旧钢琴旁边走去。
坐下,缓缓吐出一口气,试了一下音,居然是准的。
闻染打开琴谱架好,摆好姿势。
嘣。
谁不想很有脾气的叫板啊。
嘣嘣。
谁不想跟王裳放狠话“谁说我赢不了你啊”。
嘣嘣嘣。
“想赢么?”
那黑胶唱片一样暗哑的语调总有种超乎十多岁的成熟,闻染吓一跳,回眸过去。
才见一身黑色薄纱礼服的许汐言坐在墙边的台子上,那里有一丛暗红丝绒的幕布,裹着她的雪肩,好似那暗红丝绒才是她的晚礼服。
她今天穿一双黑色哑光皮料的马丁靴,鞋带也没规规整整的系好,随着她轻晃小腿,扬起又落下。
她好似在这里躲清闲,嘴里嚼着香口胶。
说话间从台子上跳下来,像只鸟轻轻坠地,扑的一声。
走向闻染这边来:“闻染,你有双敏感的好耳朵。不如你听我弹弹看。”
闻染根本不想跟她接近,看到她走过来,下意识便站起身让开琴凳,错开她身边。
许汐言坐下试了两个音,问身后的闻染:“音是准的吗?”
她很信赖闻染的耳朵。
闻染:“嗯。”
“你站着累的话,”许汐言摆开正式弹琴的架势,姿势总是朗阔:“可以去刚刚我坐的台子上坐着听。”
闻染问:“你知道我要弹哪首曲子?”
许汐言笑了声:“你妈妈,她的声音有点大。”
舒曼的《降E大调钢琴第五重奏》。
坦白来说,这不是闻染最擅长的曲风,情感太浓烈也太饱满。她好似更适合舒缓一些的曲风,可是那样的曲风弹了好些年,好似长进也不大。
听许汐言做示范,真的是很难得的机会。
她想问许汐言“会不会耽误你自己的准备”,又觉得这样的关切对许汐言来说多此一举。
许汐言哪里需要。
于是她当真坐到许汐言刚刚坐过的台子上,凝神去听。
许汐言弹琴的姿势永远那么特别,像在跟曲谱搏斗,像在征服一架钢琴。
第一遍弹完,她问闻染:“有没有听出什么?”
闻染坦白说:“没有。”
许汐言又笑了笑,能让人想起那张蔷薇面孔上唇角微勾的神态。
闻染本以为许汐言会讲解些什么,可许汐言摆开了又弹一遍的架势:“再听。”
闻染垂着头,盯着自己的指甲盖。
“听出什么没有?”
“没有。”
“再听。”
闻染缓缓吐出一口气,阖上眼。
天赋是什么呢?天赋是有人能凭五条线四个间九个音位,在你眼前放一部淡白银幕上颗粒感十足的胶片老电影。
听许汐言弹琴,是有画面感的。
降E大调是光辉四射,是开门见山,是明亮大气,是有一名少女执着皇帝的金色的剑,在一片郁郁青葱的森林里称王。
狮子蜷伏在她脚下,白虎任她抚过自己的头,她长剑所指,万花齐绽的春日急吼吼到来。
她自雍容的笑。
许汐言问闻染:“听出来什么没有?”
“一点点。”
也许闻染阖着眸子垂着头的声线,令许汐言发出轻轻的笑音。
再弹一遍。
之后,也没再问闻染有没有听出来什么,再弹一遍。
是许汐言弹到第七遍还是第八遍的时候呢?闻染忘记了,她双手撑在台子上,模仿着许汐言方才的坐姿,小腿轻晃着应和着旋律的节拍。
当许汐言摁下一个钢琴键,她张开眼。
“许汐言。”她在许汐言身后这样细细的喊了一声。
许汐言没回头的问她:“听出来了?”
“不好说。”闻染坦诚以告:“好像,听出来了。”
许汐言没问听出什么了。
闻染舒了口气,这也不是什么能够言传的东西。
这时走廊另一端传来开关门声,脚步声。比赛即将开始,选手们纷纷从练习室出来了。
闻染远远的望了眼。记得那是一个秋日午后,可走廊里昏黄的吸顶灯把这时分笼罩得好似黄昏。
那些喧哗的人声,离她们很远很远。她和她暗恋的女孩,躲在流淌时光里一个静态的黄昏。
闻染忽然不想管比赛了,也不想管那些人了。
她收回视线,顺着光线痕迹,在走廊浅灰的地板上一寸寸挪动,直到攀上许汐言的马丁靴,又一路攀上那不成规矩的礼服裙摆。
黄昏爬上了许汐言,像一枚天然成形的琥珀,以供闻染,在记忆里留存很久很久。
许汐言背对着她:“既然你想赢王裳的话,我就让你赢。”
其实这句话说得有些傲。
但接下来,许汐言说:“闻染,十八岁生日快乐。”
第24章 要姐姐对你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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