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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作者:顾徕一      更新:2025-03-14 10:58      字数:3336
  柏女士笑道:“我还不知道你。”
  正在这时,门铃响。老式门铃,哑哑的。
  柏惠珍一拍巴掌:“是不是文远来啦?我叫他来吃西瓜,再拿点糟鹅掌回去。”
  进门来的果然是文远。
  文远住她们家对门,从小跟闻染青梅竹马的长大,长闻染一岁,现在读大一。两人小时候打过架,哭过鼻子,抢过棒棒糖,等到大了,反而有些拘谨了,大人们看向他们的笑容,就有些意味深长。
  文远坐到搪瓷盆边来,柏惠珍递他一牙西瓜。
  他咬了一口,又问闻染:“比完了?”
  闻染把啃完的西瓜皮丢进搪瓷盆,“嗯”一声。
  她不过就是“嗯”一声而已,这堆大人笑什么笑啊。
  其实她知道大人们是什么意思,青梅竹马么,好像是很适合发展出一段情缘来,将来结了婚,两家人门对门的知根知底。
  闻染从小没喜欢过什么人。有时候她也思考过,她喜欢文远么?或许喜欢就是这样,平淡的,熟稔的,没太多波澜的,像生活的某种顺水推舟。
  可今天的一场比赛,把她的这个想法彻底推翻。
  因为她对着某个十多岁的少女,惊鸿一瞥。
  很久以后闻染回想起那一刻,她从没有喜欢过男生,也从没有喜欢过女生,她只是喜欢上了许汐言。
  那时以为此生都没机会再见的许汐言。
  家里就一个淋浴间,排队洗澡是个大麻烦。
  闻染回房去给暑假作业收了个尾,才终于排到她洗澡。礼服不能常洗,在阳台挂起来风吹一吹,下次比赛还能用。
  她接了盆水,准备把今天比赛穿过的丝袜洗了。
  沾了洗衣粉揉着揉着,就走了神。
  想起今天更衣室储物柜挡住的半边雪白脊背,和那一双纤长的腿,还有大腿内侧一颗浅棕色的痣。
  闻染抿了抿唇。
  也不知道那样一双又白又长又软的腿,被和她同样质感的丝袜包裹起来,是怎样一种触感。
  那是闻染十多年安安静静的人生里,第一次接触名为“欲望”的东西。
  她没有很害怕自己失控,因为她觉得自己,再也不会见到许汐言。
  ******
  又一周过去,暑假结束。
  闻染刻意到的早些,在车棚停自行车时,恰好陶曼思也推着车过来:“染染,你看我晒黑没有?”
  闻染回眸:“没有呀。”
  “暑假我爸妈带我奶奶去三亚,为什么要大夏天去三亚?热得人起痱子。”陶曼思停了车,推推鼻梁上的眼镜:“我天天躲在房里看小说,觉得还是晒黑了。”
  闻染笑:“没有,那是你的错觉。”
  陶曼思忽然不再言语,用胳膊肘轻搡闻染。
  闻染循着她视线望去,才发现车棚隔了段距离的位置,张哲文正在停车。
  十八岁的少年长身鹤立,应和着身后悠悠的白云和碧蓝蓝的天。与之形成互文的,是陶曼思的金属眼镜架下染了淡绯的耳尖。
  以前陶曼思这样的时候,闻染从来无感,只等张哲文走远后,轻笑着与陶曼思打趣两句。
  这会儿,却第一次生出些羡慕的心情。
  闻染十七岁,十八岁的生日也不远了。只在青春期有效的纯粹的悸动,到底是眷顾她,让她发生了一次。
  可不同于陶曼思屡屡能在校园里偶遇张哲文。
  触发她心动的人,是天边的太阳,遥遥不可及。
  两人停好车,一同往教学楼走去。
  陶曼思问:“你呢,暑假有发生什么有意思的事吗?”
  闻染顿了顿:“没有。”
  该怎么宣之于口呢。
  比赛结束后的一周,她一个人回想与许汐言的相遇很多次。一个人躺在黄底碎花的单人床上关了夜灯的时候,塞着耳机的时候,啃完了西瓜发呆的时候。
  越想,许汐言那样一张明丽得过分的脸就越模糊。
  那本来就是一场不该发生日常生活中的奇遇。像块棉花糖,每想一次,就是从上面抠下来一点,手里剩的甜蜜就更少一点。
  后来闻染就不让自己再想了。
  来到教室,陶曼思问闻染:“暑假作业做完了么?”
  闻染苦笑:“数学那套没答案的卷子。”
  她不是不用功,但数学这门学科真的从不背叛人——不会就是不会。
  陶曼思打开书包把卷子拿出来:“快抄。”
  “你都会?”闻染感叹:“好厉害。”
  “我不会。”陶曼思苦笑,她和闻染两人都偏科得厉害,语文英语可以排到全班前几,数学一塌糊涂:“我表姐暑假也去三亚了,她帮我写的。”
  闻染掏出蓝色水性笔,飞快把答案誊到自己卷子上。
  开学第一天没什么事,就是报到、交作业、发书,然后班主任给她们开了个会,拍着讲台说得慷慨激昂,说以前再怎么爱玩,现在也该收心了,高三了,改变命运的岔路口到了。
  班会后休息十分钟,然后大扫除了就放学。
  陶曼思和闻染一起去上厕所,问她:“染染你是打算走艺术生路线么?”
  “还没决定。”
  她现在每次钢琴比赛都是十一二名,文化课成绩也是班里的十一二名,哪一样都不出挑,就像她这个人,无论模样还是性格,都是温和而内敛。
  就难办。
  两人从厕所往教室走时,看到隔壁三班班主任身边站着个生面孔,年级主任正说着什么。
  “应该是转校生吧。”陶曼思说:“高三了还敢转学,胆子好大啊。”
  “好像只有三班有转校生吧?”
  “应该是。怎么了?”
  “没怎么啊,随口问问。”
  其实闻染也曾想过,既然许汐言转到海城来读书,那有没有可能转来她们学校。但很快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她们这所高中普普通通,海城无论是成绩出众还是家境出众的高中生,都集中在* 外国语学校。
  大扫除时,闻染的手指没留神被凳子上凸起的钉子刮了一下。
  陶曼思:“有没有事?”
  “没事啦。”
  终于放学,这应该就是整个高三放学最早的一天了。
  陶曼思和闻染一起往校门口走:“我得回去把我那本小说的结尾看掉,之后估计就没机会啦。”
  闻染一摸口袋:“糟了,我忘带钥匙了,曼思你先走吧。”
  “不用回去拿啦,反正你家随时都有人。”
  “还是拿一下好,万一明天找不着了。”
  “那好吧,我先走了。”
  告别了陶曼思,闻染一个人步履匆匆往教学楼走去。
  走着走着,脚步又慢了下来。
  梓育中学的高三是一栋独立教学楼,跟高一二年级的教学楼分列操场两边。这会儿整个高三的学生大概都惦记着今天是最早放学的一天,一解散就通通奔走的没影了。
  整栋教学楼都安静下来,像黄昏将至时灰色的诗人。那座并不高耸的钟楼忽而奏响了六点,振飞了歇在那不知何种品类的鸟。
  闻染有些喜欢这时候的校园。因为她家永远都太热闹了,耳朵旁永远都有声音,而现在的校园好像独属于她一个人,很安静。
  她放慢了步调,品尝着这难得的时分。
  不知是不是所有的校园里都种满香樟,让这种树莫名成为了青春时代的代名词。此时晚霞在那诗页般的树冠后铺开了水墨,写着一首不成文的现代诗。
  而那树干下,一个黑衣的少女和年级主任站在一起,脸上的神情三分心不在焉,两分默然。
  世界的安静是在那一刻被打破的。
  万籁俱寂的黄昏,心跳来撒野。
  闻染莫名的想:她以前大概是做过些好事的吧。比如,她总喜欢随身带一根肠,喂偶遇到的流浪猫。比如,有次月考卷子提前泄露,但她并没有像有些人一样买答案来抄。
  她不是一个幸运的人,连刮刮乐都没中过奖,可此时站在十七岁夏天的尾巴上,上帝给了她最好的回馈。
  许汐言,转学来她们学校了。
  第7章 突然对闻染笑了一下
  在许汐言望过来的当下,闻染不知怎的就背着包快速闪进了教学楼。
  她在一楼楼梯的转角处,背靠着墙,双手背在身后,指腹贴着墙面微妙不平的质感,第一次感受到胸腔里发空。
  所以她的心才可以撞着四周的心壁,发出丝毫不规则的节律。
  她们的教室在四楼,她埋着头一口气不歇的冲上去,回到自己课桌边找到钥匙,走出教室时,越过走廊的围栏,又往香樟树下看了一眼。
  那一身黑衣的少女,已然消失了。
  第二天正式开学,闻染走进教室,早读课上总有各种牛肉面炸酱面油条煎饼的气味混杂,塞在课桌抽屉里的外带早饭,好像高三生活里难得明目张胆的放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