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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作者:顾徕一      更新:2025-03-14 10:58      字数:3265
  她一张脸白皙得过分,没化妆,唯独一双红唇抹了很富攻击力的蓝调正红。有人说那样的颜色更适合有阅历的女人,可自打见过许汐言那一面后,闻染觉得她们都说错了。
  最适合蓝调正红的,是少女。
  珍珠尚未变成鱼眼珠,那样极富攻击力的正红,把少女骨子里的淡漠、恣意、锋利都激发出来,那是过了十多岁的青春期以后,人逐渐圆钝起来后再不可能有的状态。
  车里一瞬静默,好像所有人都忘了说话。
  直到刚才去忙其他事的组织老师又匆匆登上车来:“许汐言是吧?赶上了就好,快坐下,马上开车了。”
  许汐言问:“随便坐么?”
  那是闻染第一次听许汐言说话。
  因为车厢里太静了,许汐言说的短短四个字,像一张黑胶唱片,音质丝毫无损的传到后排来。为什么长相那般明艳的少女,会有一把这么暗的嗓子呢。
  可是想透了,又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一件事。就像甜腻的糕点要配黑咖,最闷热的夏天需要一根沁进心底的冰淇淋来相衬,悲伤的电影要来上一桶爆米花。
  天底下最好的万事万物,永远是这般冲撞而矛盾的。
  她那样年轻,可她的嗓音里充满了故事。
  组织老师点头:“你看哪儿还有空,随便坐就是了。”
  许汐言扫眼又往车厢里看,闻染心里一跳。
  因为大家都有相熟的友人,都是两两并排坐,唯独内敛的她,身边还空出个座位。
  闻染的那种心跳,大概唯有每次期末出她最不擅长的数学成绩前,和每次钢琴比赛公布成绩前,才会出现。
  可许汐言把勾在一边肩膀上的包摘下来,在第一排跟车老师旁边的那个空位坐下了。
  通常没人会选那个座位。哪有学生愿意跟老师坐一起的。
  可许汐言好似全然不在意。
  闻染也说不上自己心里是松了口气,还是空落落了一下。
  很快开车。这种大巴的减震性能总没那么好,开起来颠颠的,好像在应和并不规则的心跳。
  其他人渐渐聊开了,车厢里充斥着“《暗杀教室》简直封神”和“《电灯胆》怎么那么好听”。
  唯二沉默的,大概只有倒数第三排的闻染,和正数第一排靠走廊的许汐言。
  窗外阳光晃得人眼晕,闻染把遮光帘放下来。非得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她才敢去看许汐言。
  所以她印象里对许汐言初次的认真打量,便是许汐言的背影。
  小半边背影。
  被座椅靠背掩去了大半,蓬松的卷发随着车辆的行进一颠一颠,柔软的黑T恤在她露出椅背的肩胛骨边叠出好看的褶。
  她静静的透过挡风玻璃望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闻染想:XU Xiyan。
  不知是哪三个字。是徐?还是许?还是更小众一点的绪?其实闻染没有听得太清楚。
  在将近十万个的汉字中,到底哪三个组合起来,可以配得起那样的一张脸?
  第5章 雪白的脊背像一片湖
  大巴很快开到目的地,跟车老师组织她们下车:“大家动作快一点,今天耽误得太久了。”
  先去签到处抽签,决定今天的出场次序。
  这时家长们的两辆大巴也到了,现场闹哄哄一片,闻染很快弄丢了许汐言的声音。柏惠珍冲到闻染身边来:“大巴温度低不低啊?你脸色怎么怪怪的,有没有感冒?”
  “有吗?”闻染往外看去:“没有呀。”
  海城多梧桐。此时许汐言就单肩勾着包,站在一棵树下同组织老师说着话。梧桐最好看的季节是秋天,夏天里看来总觉得绿得过分了些,叶片挤挤攘攘的有些局促,显得小家子气。
  可此时一袭黑衣的少女站在树下,一张面孔白得惊人,像张明信片。
  可以收藏进装完黄油饼干的铁盒里,收藏好久好久的那种。
  柏惠珍在闻染的肩头拍一下:“你看什么呐?”
  循着闻染的视线望去:“哟,那个小囡是谁?长得老好看的。”
  “哪里有人?”闻染装作刚刚发现的样子:“哦,那个。”
  她也不知该怎么说。
  “也是来参加比赛的?”
  “嗯,刚才和我们一起坐大巴过来的。”
  “以前怎么完全没见过?”
  “不知道。”
  等闻染签完到抽完签,许汐言的身影又不见了。闻染回忆着今天要弹的乐谱,暂且也没工夫去想了。
  她的签号是七。
  这次比赛设了观众席,倒是不对外售票,但签号靠后的选手和家长们,可以列席听其他选手的演奏。
  第一排列席的五位评审,其实都是闻染的熟脸。
  柏惠珍陪闻染到更衣室去换礼服,闻染有点不好意思,等其他选手出去了才飞快溜进去。
  柏惠珍在隔间外等她:“有什么好害羞的,你胸部发育的那么好。”
  “……妈!”
  柏女士笑:“我这不是怕你紧张,逗逗你吗。不过你胸部发育的是不错,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因为是正式比赛,礼服之外多加双丝袜。
  闻染换好衣服,把头发大略盘一盘,跟着柏惠珍走出更衣室。
  因为她的签号比较靠前,所以这就要去后台准备了。
  柏女士也没说要她好好比什么的,只是说:“我一早糟好了鹅掌,等你比完回去,正好从冰箱里拿出来吃。”
  闻染“嗯”一声,柏女士就去观众席就坐了。
  前面的选手一个个结束比赛。闻染站在后台,用力捏了捏自己的手指。
  等主持人报完幕后,她往舞台中央走去。
  落座,双手摆好姿势,目光落在黑白琴键上。她今天弹肖邦的c小调波兰舞曲,又在心里默默回忆了下自己容易出错的几个地方。
  方才鞠躬致意的时候,她特意没看评审席和观众席。
  这会儿头发盘着,炽烈的舞台灯光照得她后颈发烫。其实因为有着赛前跟苏妤华的那么一场对话,她真的很希望今天弹得好一点再好一点。
  柏惠珍一点都不虚荣,可越是这样,她越想让她妈的腰杆尽量挺得直一点。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落往琴键。
  其实在她天赋渐退的这么些年,她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她还是一样努力的练琴,老师布置的练习也是丝毫不落。
  一曲弹完,她对评审席和观众席鞠躬致意,现场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其实都是一起比赛的,对彼此的实力都清楚。现在这般状态的闻染,已不能对她们构成多大威胁了。
  闻染鞠完躬抬起头来的时候,望见观众席里的柏女士,是全场鼓掌鼓得最认真的一个。
  其实柏女士一点不懂钢琴,她就是觉得,她女儿是全世界最好的。
  闻染有些心酸,忽然觉得,也不知她配不配吃柏惠珍做的、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糟卤鹅掌。
  就在她乱七八糟想着这些的时候,眼神往旁边一瞟,心里又是一跳。
  坐在柏惠珍旁边的,居然是许汐言。
  她给闻染留下的第一印象,有些随性,有些漫不经心。所以闻染没想到,她在很认真的对着舞台鼓掌。
  本来闻染觉得,她是不是受到柏女士感召,觉得全场这稀稀拉拉的掌声有些可怜。
  闻染自己也坐过观众席,知道舞台灯光炽烈,反而看不清台上人的微表情。所以她大着胆子,往许汐言那张出挑得过分的脸上又看了眼。
  许汐言的眼神,也很认真。
  闻染于是知道,她是很认真听完了自己整首钢琴曲的,所以此时在很认真的为自己鼓掌。
  闻染也不知自己是怀着什么心情下的台,柏女士穿过观众席来找她,陪她等着做赛后登记。
  在比赛结果出来前,柏惠珍大约怕闻染紧张,是不跟闻染聊比赛的。于是跟她闲聊:“那个老好看的小囡。”
  闻染一下就知道她是说许汐言。
  “原来她是从国外回来的。”
  闻染装作不经意的问:“你怎么知道?”
  “她刚好坐我旁边呀,我就跟她聊了聊。”柏惠珍说起许汐言的经历来已是如数家珍:“她六岁就跟她妈一起去美国了,高一时回国,一个人在邶城念书。现在高三了么,开始为出国读音乐学院作准备,各种事情很繁琐的,她外公外婆家在海城,她就搬过来了呀。”
  闻染意外:“她外公外婆在海城,她干嘛要一个人在邶城念书?”
  “谁晓得,有钱人家总有人家自己的考量嘛,我又不好问得太细咯。”柏惠珍道:“我就问了她一些比赛的事。她为了出国么要参加各种比赛攒资历的,来参加这场比赛只是凑巧,之前都是去规格更高的比赛。”
  闻染不得不叹服。
  像她妈妈这种“热情开朗阿姨”,打听起事情来,真的是有点东西的。